在数里之外,南方的山林中。
李过和他那三百“饿狼”,在看到黑旗落下的信號后,瞬间爆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传我命令!”李过嘶吼道,“按刘参谋的计划!点火!擂鼓!给老子把天都喊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在城外,因城门被关、前锋被困而陷入混乱的官军主力侧后方,那片沉寂已久的山林里,突然冒起了数十股预先准备好的狼烟!
紧接著,埋伏在各个山头的起义军士兵,开始疯狂地敲打他们手中所有的能发出声响的东西——战鼓、铜锣、破锅、烂盆!
三百人,被李过分成了三十个小队,在广阔的山林里,製造出了千军万马奔腾的声势!
“闯王主力在此!杀光官军!”
“弟兄们,援军到了!城里城外一起动手!”
三百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三万人的气势!
城外的练国事,看著城內冲天的烟尘和城外四起的狼烟,听著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喊杀声,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一头撞进了一个他此生所见,最恶毒的陷阱里。
他被分割了。前锋五千人被困在城里,生死未卜。主力大营则被一支不知数量的伏兵,在侧后方死死咬住,动弹不得。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练国事声嘶力竭地吼道,“后方是疑兵!是疑兵!不要自乱阵脚!传我將令,分出一万兵马,去给老子剿了山里的伏兵!其余人,就地伐木,赶製攻城塔和更坚固的衝车。!”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將。在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后,他迅速稳住了阵脚,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
他很清楚,对付这种坚城,急躁是最大的敌人。
同时,他派出的那一万大军,如同一张大网,向著南边的山林撒去,试图將李过那支伏兵彻底剿灭。
当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时,裕州城內的喊杀声,也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官军鸣金收兵了。
那些在巷战中倖存下来的官军士兵,如同惊弓之鸟,迅速撤回到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靠近北门的一片稳固区域。他们不敢深入,因为黑暗中的裕州城,比白日里更加可怕。
城墙上,火把被一一点亮,勾勒出官军营寨的轮廓,也映照出城內一片狼藉的街道和堆积的尸体。
一天的激战,被困在城里的四千多官军,伤亡超过了八百人。他们几乎没取得任何像样的进展,只是將防线向前推进了不到一百步。
这个战损比,让城外的练国事脸色铁青。
而城內,刘承宇的情况也並不轻鬆。
县衙的大堂里,临时充当了伤兵营。呻吟声和草药味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悸。
起义军同样付出了代价。超过一百名士兵阵亡或重伤,对於总数不过五百的战兵来说,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刘参谋,”一个百夫长捂著受伤的手臂,咬牙说道,“官军都是些硬骨头!弟兄们虽然打退了他们十几次,但自己也累得快站不起来了。”
刘承宇看著那些躺在地上,满脸疲惫,甚至在睡梦中都紧握著兵器的士兵,心中一沉。
他知道,士气和体力,是比生命更宝贵的消耗品。官军人多,可以轮换,而他的人,死一个就少一个,累倒一个,就少一份战力。
“不能再这么硬拼下去了。”刘承宇心里很清楚。白天的战斗,他已经摸清了官军的战术——就是不计伤亡地用人命来填,试图用绝对的数量优势,一步步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
夜晚,是喘息的时间,更是改变战局的唯一机会。
“传我命令。”刘承宇对聚集在大堂里的军官们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第一,每营轮流休整。一半人休息,一半人警戒。两个时辰一换。告诉弟兄们,把肚子填饱,把伤口包好,天亮之后,还有一场更硬的仗要打。”
“第二,把我们白天从官军手里缴获来的兵器、盔甲,都收集起来。”
“第三,”他的目光扫过眾人,语气变得森然,“今晚,我们要主动出击了。”
“主动出击?”一个军官愣住了,“我们……我们还出击?”
“对。”刘承宇走到沙盘前,指著官军在城內建立的那片据点,“他们別想今天晚上可以好好休息。”
刘承宇从军法队中,挑选出了五十名最精干、最悍不畏死的士兵,组成十支“夜鼠”小队。
这些小队的任务,不是去衝击官军的营地,而是进行骚扰和心理战。
“你们的任务,不是杀多少人。”刘承宇对被选中的士兵们说道,“你们的任务,是让他们睡不著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