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见他没有沉湎於悲伤,而是立刻关心起正事,心中既是佩服,又是心疼。他將这三天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
刘宗敏治军严明,已经將一万余降卒全部收缴了兵器,分营看管,没有出任何乱子。
死去的官军已经由练国事安排一队人寻一个良处埋葬了。
城內的大火,也已被扑灭。伤员得到了安置,府库和粮仓已清点完毕。
最重要的是,对练国事的处置。
“我跟刘宗敏商量过了。”李过说道,“那练国事,是条汉子。他虽然降了,但骨子里还是大明的官。我们敬他,没有为难他,只是將他和他的亲兵,暂时软禁在县衙后院。”
刘承宇静静地听著,那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当李过说完后,刘承宇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
“你们做的很好,”刘承宇的声音沙哑,但十分清晰,“处置的很有分寸。但我现在很想知道府库和粮仓里清点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具体有多少存粮,多少布匹,多少盐铁,有多少现银?”
“呃……这个……”李过被问住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尷尬地说道:“这个……我让后勤的兄弟们去清点了,他们报上来的册子……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大概……大概粮食还够咱们所有人吃上一两个月吧。”
对於李过和大部分將领来说,知道有个大概就足够了。他们关心的是能不能打仗,能不能吃饱饭。至於具体数字,那是文书该操心的事。
“嗨,”刘承宇没有责怪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將军,”他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有很多,阵亡的將士要抚恤,有功的將士要奖赏,损坏的城市要重建,烧光的房屋要赔偿,这些都是要钱的。我们现在必须要十分清楚自己还剩下的家底有多少,才能知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他挣扎著,想要坐起来。
“拿纸笔来。还有,把所有的帐册,都给我搬过来。”
“承宇,你的身体……”
“我没事。”刘承宇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现在是几万人要活下去,不是你我动动嘴皮子就能行的。”
李过拗不过他,只能命人將县衙里所有的相关文书,都搬到了刘承宇的营帐。
一时间,这个简陋的营帐,堆满了散发著霉味的竹简和麻纸。
刘承宇没有假手於人。他靠在床头,就著昏暗的油灯,亲自一卷一捲地翻看。
他的父亲,那个最初教他如何管理草鞋作坊帐目的老人,已经不在了。
现在,他要独自一人,面对一个比草鞋作坊复杂千百倍的、一个城市的烂摊子。
他看得极为仔细,时而皱眉,时而沉思。他的手指,不时地在纸上勾画,进行著快速的计算。
李过在一旁看著,完全插不上手。他只觉得那些天书般的文字和数字,在刘承宇的眼中,仿佛变成了一支支可以调动的军队,一个个可以利用的资源。
两个时辰后,刘承宇终於放下了最后一卷帐册。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再次睁开时,他的眼中,已经有了一套清晰的、关於裕州城未来的重建蓝图。
“情况,比我想像的要好一点。”他对李过说道。
“好的是,裕州府库,我们的粮食,省著点吃,足够三万人吃三个月。现银和铜钱,加起来有七万多两。还有大量的布匹、盐、铁器,这些都是我们重建家园的本钱。”
“坏的是,”他的语气沉了下去,“这场大火,烧毁了北城近一半的民居,光是赔偿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城里的百姓,加上我们的士兵,还有数万降卒,这么多人挤在这座破城里,吃喝拉撒,都是巨大的问题。”
“一旦处理不好,一场瘟疫,就能让我们这次的胜利,变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