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人是宋献策,刘承宇脸上的惊愕只持续了一瞬间,便被一种古怪的、近乎於灿烂的笑容所取代。
他非但没有原地等待,反而一夹马腹,主动迎著宋献策的队伍,向前走了十几步,热情洋溢地拱手高声道:
“哎呀!我当是谁,原来是宋先生大驾光临!多日不见,先生风采依旧,我可真是想死你啦!”
他这番突如其来的热情,让身后准备看好戏的李过都愣了一下,更別说对面马背上正襟危坐、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宋献策了。
宋献策的脸上,那份作为闯王使者本该有的从容与倨傲,瞬间凝固了。
他预想过很多种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刘承宇等人的冷眼相对,或许是刘宗敏的怒目而视,又或许是双方剑拔弩张的紧张对峙。他连如何应对这些场面的话术,都在路上盘算了一遍又一遍。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一副热烈欢迎、如同见到亲人般的景象。
这……这演的是哪一出?
不等宋献策反应过来,李过已经心领神会,立刻跟上了刘承宇的节奏。他催马上前,与刘承宇並排而立,脸上堆满了夸张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瘮人。
“宋先生!”李过的大嗓门嚷嚷起来,生怕方圆百里的人听不见,“您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当初要不是您运筹帷幄,坚持把我们留下来『殿后』,哪有我们今日之功?”
宋献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有些难看。
李过却仿佛没看见,还在那抚掌大笑:“说真的,先生,我们弟兄们天天都在念叨您呢!说您真是神机妙算,算准了官军是外强中乾,故意把这份天大的功劳送给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这番话,句句是“感谢”,可听在宋献策的耳朵里,却字字都像是在抽他的耳光。什么叫“神机妙算”?什么叫“故意送功劳”?这不就是在嘲讽他当初有眼无珠,判断失误,弄巧成拙吗?
“李將军,说笑了。”宋献策强挤出一丝笑容,乾巴巴地说道。
“誒!不说笑不说笑,咱都是亲兄弟,不说两家话,怎么能是说笑呢?”刘承宇立刻接过了话头,他转过头大声得对李过道:“李將军!以后一定要多跟宋先生好好学习!这都是全局思维,顶层设计,先进的意识!”
一旁的刘宗敏,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如同山岳一般,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看著宋献策,却让宋献策感到一种比李过和刘承宇的“热情”更沉重的压力。
两个人唱双簧,还有一个沉默施压。
宋献策感觉自己浑身力气却无处可使。对方这种“热情”的態度,让他连想发作都找不到藉口。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恍惚地怀疑自己:难道……难道他们……好像真的是不记仇?是我心胸狭窄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不可能!这绝对是装出来的!他们越是这样,就越证明他们对我积怨已深!绝对有鬼!
“咳,”宋献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把主动权拉回到自己这边,“刘参谋,李將军,刘將军。奉闯王之命,特来宣读闯王军令,並为诸位……庆功!”
“哎呀,太好了!闯王还记掛著我们呢!”他一拍马鞍,显得无比激动,“宋先生,您看,这天寒地冻的,您和弟兄们远道而来,辛苦了!咱们不能在城外站著说话,我已经命人备下了薄酒,为您接风洗尘!有什么军令,咱们酒桌上慢慢说!来来来,快请进城!”
说著,他竟亲自拨转马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態,仿佛宋献策不是什么仇人,而是他请来的最尊贵的客人。
不是哥们儿,你別这样,你这样整我真害怕。
严肃认真一点可以吗?
我脑袋好像有点死机了。
到了酒席上真有好果子吃?
宋献策被他这一连串热情+笑脸的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他带来的那百余名骑兵,也被眼前这诡异的场面搞得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宋献策看著那洞开的城门,和城门后那一百名气势沉凝、眼神如狼的亲卫,心中一阵发虚。
“那……那便叨扰了。”他硬著头皮,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好嘞!”刘承宇欢快地应了一声,策马与他並行,一边走还一边热情地介绍著,“先生您看,我们这裕州城,前几日刚经歷了一场大战,烧得有些破。不过您放心,有闯王的关怀,有先生您的到来,我们一定能很快重建家园!对了,先生您路上饿了吧?我跟您说,我们这的厨子,做那红烧肉可是一绝……”
听著耳边刘承宇不停的絮絮叨叨,宋献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定是鸿门宴,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