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十几辆解放牌大卡车组成了一条钢铁长龙，在连接邻省与安阳县的国道上疾驰。
车灯撕开黑暗，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旷野里迴荡，显得格外雄壮。
王卫东坐在头车副驾驶的位置上，车窗开了一道缝，夹杂著尘土的夜风灌进来，吹得他头髮凌乱。
他一夜没合眼，但精神却高度集中。
他看著窗外飞速倒退的星空和山峦剪影，心中波澜起伏。
苏晴。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反覆咀嚼。
那个女人，真的敢赌。
一旦这批化肥出了任何质量问题，或者运输途中发生意外，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她。
这份情，太重了。
王卫东不是个矫情的人，他默默將这份恩情记在心底。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苏晴之间，已经不仅仅是上下级，或者互相欣赏的关係了。
他们成了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与此同时，安阳县城里最好的国营饭店，福满楼。
马金龙和钱胖子正推杯换盏，酒酣耳热。
桌上摆著四五个硬菜，一瓶茅台已经见了底。
“马哥，高！实在是高啊！”
钱胖子喝得满脸红光，举著酒杯，一脸諂媚。
“您这一招，直接就把那姓王的小子给摁死了！我听说，红星公社那帮泥腿子都快把他办公室的门给挤破了！”
他一想到王卫东焦头烂额的样子，就觉得浑身舒坦，得意地放声大笑。
“他不是能耐吗？不是会搞什么『红星蛋』吗？没了化肥，我看他拿什么去收买人心！今年秋收，红星公社要是颗粒无收，那帮刁民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马金龙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生米，捻著酒杯，眼神里透著老谋深算。
“小钱，你还是太年轻，看事情只看表面。”
他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地说。
“打蛇要打七寸。王卫东的七寸是什么？不是他的养鸡场，也不是他的供销社，而是他在农民心里的威望。”
“他不是被那帮泥腿子捧成『財神爷』吗？我就要让所有人看看，这个財神爷，屁用没有！连最基本的春耕化肥都搞不定，他还算个什么东西？”
马金龙的嘴角噙著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不是立了军令状，说三天搞定吗？呵呵，现在都过去两天了。別说三天，就是给他三十天，没有我马金龙点头，一粒化肥都別想进安阳县的地界！”
“等明天一过，他的军令状就成了笑话。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红星公社那帮人就能把他拉下马。”
“挫了他的锐气，以后这安阳县的地面上，就没人敢不听咱们的了。”
钱胖子听得连连点头，马屁拍得震天响。
“马哥英明！来，我再敬您一杯！预祝咱们旗开得胜！”
两人得意忘形地碰杯，仿佛已经看到了王卫东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举杯庆祝的时候，决定他们命运的钢铁车轮，正在滚滚向前。
……
天色微明。
晨曦的微光刚刚给东方的天空染上一抹鱼肚白。
红星公社还笼罩在一片寧静之中，早起的社员们正扛著锄头，准备下地。
突然。
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从公社外的大路上由远及近地传来。
“嗡…嗡嗡…”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还带著一种大地的震颤。
“啥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