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炙热。
一只橘猫走了很久的路,才精疲力尽的来到一处河边,它围绕着冒着凉意的河水转了一圈又一圈,尾巴竖起,怎么都不明白自己曾经喂养过的两脚兽的气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猫猫低头舔了两口河水,转身走了。
金黄色的眼睛微眯,瞳孔竖起,它静静按照着直觉往远方走去。
第一站,一栋极为奢华的大房子。
这里的主人好像生了病,整天待在一间卧室里不出来,偶尔出去,也都是朝着墓地去的,猫猫在他身上嗅到了两脚兽的味道,于是跟了这个人类很长一段时间。
猫猫知道他叫贺晟烊。
也在召集了很多猫小弟后,从它们的口中拼凑出了这个人类的故事。
“贺晟烊有个很爱的人类。”一只奶牛猫在树下舔了舔爪子说道,“那个人类很好,每每遇到我们都会给我们喂一些猫粮和自制的肉干,很好吃,我听别的人类说他叫顾玉宁,不过他在……前段时间去世了。”
猫猫听闻,安静了一会儿,喵喵问:“那他为什么去世了?”
“因为太瘦了吧?饿的?”
奶牛猫在那晚顾玉宁出去后,曾跟在过他身后一段时间,彼时的人类少年已经和上次被它遇到的时候不一样了,浑身瘦得可怕,像是没有吃饱过饭般。
于是奶牛猫在见到顾玉宁的那刻,就“喵喵”围在他的脚边,想问一问他是不是被饿坏了,可人类只是笑着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一开始,奶牛猫并不懂人类为什么要这么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玉宁身后,直到它亲眼看着顾玉宁走进了一条河里,一点点往深处陷入。
当晚的月亮很圆,奶牛猫第一次没有怕水,拼了命地游过去,挣扎着咬住两脚兽的衣角,把他往后拖,可却被人类轻轻弄开。
顾玉宁从水里出去,轻柔的把它放回了岸上,就在它以为人类不会再往河里去了的时候,少年整个人被刺骨的河水淹没。
那副场景并不可怕。
少年穿着白衬衫,月亮挂在天上显得十分皎洁。奶牛猫焦急地“喵”了一声,在岸上甩了甩自己身上的水,重新下河,却早已找不到了两脚兽的身影。
直到这时,它才反应过来顾玉宁一开始说的“谢谢”是个什么意思。
应该是……谢谢它陪着他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路吧?
别墅区的大树下。
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猫猫又问:“然后呢?”
奶牛猫舔了舔爪子,明显不想说了,但还是道:“然后的事情就在你跟得那位人类身上了。他叫贺晟烊,是两脚兽的哥哥。他应该喜欢他。其他的,你再跟一跟这个人类就知道了。”
何止是喜欢。
说贺晟烊是“爱”顾玉宁都不为过。
听闻奶牛猫的话,猫猫起身,一点点朝那栋别墅中走去。
二楼。
一间漆黑的房间里,贺晟烊待在这里已经一个星期了,眼下距离顾玉宁下葬过去了一年。
哪怕时至今日,贺晟烊都没有想到顾玉宁会自杀,也没有想到,顾玉宁的父亲不是抛妻弃子的人渣,而是早已去世,并且还是为救顾玉宁淹死在水里的人。
每当想起这点,贺晟烊浑身骨缝都在疼着。
他不敢想顾玉宁死前的前一秒究竟在想什么。
当少年被水淹没的那一瞬间,会不会想起小时候自己丢失的那段记忆?
会不会想起他的父亲是因为救他才死在了那条河里?而不是什么意外溺水死亡?
在最后关头知道这一切的顾玉宁会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法医说过,死者落水后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甚至连痛苦都不曾有。
卧室中。
贺晟烊坐在沙发上,放眼望去,这间卧室里充满了顾玉宁的痕迹。
而一年前,楚亦早在得知顾玉宁落水身亡的那天,就吞下了两瓶安眠药,他打算去找顾玉宁,却被贺父强压进医院里洗了胃,怒骂他不配去死,自此,楚亦一夜白头,也在参加完顾玉宁的葬礼后,失去踪迹。
后来,姜微跟贺父离了婚,穿着粗布衣裳,再不见往日的精致模样,带着仅有的几件行李乘坐火车去了小镇上,再也没有回来。
整个家就此支离破碎。
而唯一看起来正常的贺晟烊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他照常参加了高考,也照常完成着工作,只不过在某天意外踏入顾玉宁的房间后,整个人苦苦维持的“正常”突然崩塌。
贺晟烊跪在地上,哭得狼狈的像个疯子,大脑不断陷入一场潮湿又闷燥的回忆中。
每每想起顾玉宁,贺晟烊的骨头缝隙都被彻骨寒冷的河水冲刷。
他食言了。
他没有将顾玉宁从那间宿舍中带走,他是杀害顾玉宁的凶手之一,也是促使少年死亡的幕后推手。
贺晟烊那天在医院里恨不得将楚亦掐死在那儿,他目眦尽裂地质问着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可楚亦却朝他难看地笑了笑,整个人摇摇欲坠地说:“因为我只有他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