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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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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出门,按理讲,我不该认识这个孩子。只是今年春天,可可第一次上幼儿园就哭着回来,明明出门时还开开心心,回家却哭到呕吐,把我和张明生都吓了一跳。我对两个孩子都极严厉,惹得可可怕我,不肯同我说,可那次连张明生连哄带抱都没了效果。张明生眉头倒竖,唤来他那个不苟言笑的保镖阿海。是他接送可可与小元上下学。

阿海看看我,又看看张明生,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讲:“小姐在学校同人打架了。”

我顿时心揪起来,伸手去查看可可身上有没有伤痕。张明生却笑吟吟的,他问阿海:“谁赢了?”

自然是张亦可,人家在手工课上抓了她的小辫子,她就在人家脸上抓出了一道疤。我发现可可完好无损,头发看起来都没掉几根,这才放下心来。张明生顺势把可可交到我怀中,开始盘问阿海那个孩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阿海说:“是朱长永的长孙,名叫朱宝君。”

我不知张明生是怎样处理这件事,往后可可依旧照常上幼儿园,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可时隔大半年,这个名字又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宝君,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他在家中受尽宠爱,如今却被出尔反尔的劫匪弃尸荒野。

我有些不寒而栗。我一边质疑,一边安慰自己,就算张明生再锱铢必较,也不可能阴险到对一个孩子下手的程度。

他在外面的风评一向很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不仅工作上优秀专业,私生活也十分简单,再加上他那张好皮囊,人人都讲他温柔潇洒,专情顾家。他也确实做足了功夫,一有时间就带全家出门游玩,两个孩子都跟他更亲。

我还记得第一次可可的幼儿园,那地方比我当年住的孤儿院大上五倍不止,建筑与师资就不必说了,他们甚至在院内养小马与孔雀。隔着面纱,我看得不真切,只见到迎宾的负责人Andy微微翘起的嫣红嘴角,她对我不屑一顾,对张明生却亲切得很。我抛出的每一个问题,Andy都回答得十分敷衍,话尾甚至迈着一丝冷笑。但如果是张生提问,她的态度顿时就和风细雨起来。

也不奇怪,在外人看来,我出身神秘,只堪堪攀上了一个“余”的姓氏,说是张明生亲姑姑那边的亲戚,实际上身世东拼西凑,像是凭空出世了这么一个人。再加上我出门必带墨镜或宽大遮脸的太阳帽,还是个没法走路的瘸子。外面都传我面目丑陋,是因为家里养十五条小鬼,这才兜住了好男人张生的心。我的风评在上流圈子里一直垫底,不管有什么宴会应酬,请帖都没有我的份。Andy见多了名流富人,哪里看得上我。

只可惜张明生在外很给我面子,他蹲下身来,轻轻问我:“老婆,觉得怎么样?”

Andy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这是我猜的,因为我看到她的嘴角抖了两下。

看,张明生的确很会装好人。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四楼到了,张明生推我出电梯,刚走了几步,他绕到我正面,沉默地俯下身来。我知趣地环上他的脖子,任他把我抱起来。四楼地板铺满了地毯,柔和的浅棕色,价值不菲,每星期都要派专人打扫,由阿海亲自照看。

至于为什么要给一个不能走路的人铺地毯,说得好听点叫张明生怕我摔倒,说不得好听点,他是怕我逃跑的时候摔倒。

他稳稳地抱着我往卧房走,我闭着眼睛,又想到报纸上那张黑白照片。那么小的孩子,或许顽劣些,但怎么也不该是这种下场。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尸体,是跟着师父一起去查案,在一幢独栋公寓里,一家四口被强盗割喉,惨死家中。那时我二十二岁,见到大人的尸体时还能强忍着不呕吐,师弟在我身后干呕了两声便夺门而逃,我双腿颤抖,右手一直按在枪托上,背后全是冷汗。就算不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一定面色惨白。直到我走进最里面的卧房,看见两具柔软的,靠在一起的,孩童尸体。我彻底崩溃了。

师父说,做警察的,还是要强硬些更好。师弟吐是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我的崩溃却是因为于心不忍。果然,后来出现场,师弟渐渐很少失态,顶多只是痛骂几句凶手。而我总要深呼吸好几次,才能逼迫自己停止代入那种窒息和恐惧的感觉。

我靠在张明生的胸膛上,叹了口气。

张明生问:“你不会觉得是我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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