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港市女子监狱位置偏僻,建在海边的山崖上。保外就医的医院就在附近,出租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前行,坐在后座里的傅屿开了点窗缝,风很大,夹卷着浪涛的轰鸣与潮湿的气息。
他们又回到了这里,只是已经夏天了,不再有抽屉风,不再有共度过的降雪迹象。
他转头,简叙安在他旁边皱着眉阖眼,独自忍耐着不适。飞机上似乎就因为坐久了胳膊怎么放都不太舒服,也没能睡着。
手机又响起来,简叙安接了,没说几个字,眉间那道川字加重。傅屿试探性地握住他的手,在通话结束后问:“她要死了吗?”
似曾相识的问话。
“别胡说。”简叙安轻斥一声。
但傅屿知道情况肯定不容乐观,因为即便司机在前头简叙安也没有挣脱他的手。果然,简叙安轻咳一声,斟酌着字句说:“手术刚刚结束,不是很顺利,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下车后立即再度面对警察和医生,简叙安恢复了那种周到的交谈和应对。傅屿想,在他陷入昏迷的期间,简叙安也是这样为他奔波吧。
他们到了医院,傅盈躺在ICU里,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似乎比上次的情况更糟糕一点。人不会两次踏入同样的河流,他们的妈妈却总让自己陷入同样的困境。
傅盈在狱中跟人发生争执,被刺中了腰腹。警察是这样向他们说明的。
听到争执的原因时,简叙安简直难以置信——狱友告诉傅盈,或许以嘲讽的语气,她的前夫再婚了,她不相信,跟对方动起手来。
简叙安在等待手续办理时打开手机检索,键入简志臻的名字。简志臻称不上名流,但也算一方富贾,自有人八卦。
简志臻与一个女人的婚纱照弹了出来。
那当然不是春节时被简叙安撞见的女人,也不是简志臻以前的任何一个女人,只是简叙安也认识,是他在静湾分公司一手提拔的副将,余缈缈。她在婚纱照里孕肚隆起,一副奉子成婚的姿态,而简志臻拍婚纱照则像是拍成功企业家的又一辑宣传照,抱着双臂,露出比起幸福还不如说是自恋的精英式笑容。
傅屿在一旁自然也瞧见了。他去看简叙安的脸色,发现非常平静。傅屿忽然读懂了,与自己的没有情绪不同,那更偏向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先有意识地竖起一道麻木的墙。工作人员来叫他们签字,傅盈的急救有一大堆手续文件要补。
简叙安晃了神,傅屿主动接过了笔,刚抬起手腕,简叙安就从后边按住他的肩膀,将笔抽了过去。“我来。”
“我成年了,也能签。”
“我知道。但既然我在,就没必要。”简叙安的声音向来镇定沉稳,让傅屿听了就很安心,简叙安言出必行,要为他解决所有事情。
简叙安露在石膏外面的手指连抓笔都不灵便,写字的时候却依然稳当,三个汉字结构端正布局得宜,最后的一横收敛着笔锋,字如其人。
“你以后也可以替我签字吗?”傅屿开口问。
简叙安还没反应,窗口里面的工作人员朝他瞥来狐疑的一眼。
简叙安的笔头停了片刻,又继续流畅地翻开下一页。“你比我年轻,要我签什么字。”
“有需要我可以替你签字啊。那你替我签字吗?”
简叙安对这份不依不饶叹了口气,把文件交了回去,带着他走回病房。
“你有直系亲属就不需要我签字。”
“你不是吗?”
“兄弟只是旁系亲属。”
“为什么,我们明明有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