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傅风把那本宝册放了回去,把黑珠收入袖里,便拽着国师默不作声出了主屋的大门,直走回书房两人对面而坐,良久无人出过一声。
过了好久,他才声音干涩的开口。
“国师。”他说,“奴才是真心喜欢你的。”
国师垂眼看住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又是很久,才缓缓点头。
“我信。”
这事便被两人不约而同的翻了过去,全做没有发生过,却又有什么在悄悄改变。
后面傅风便日日都来,再忙再晚都会来,即便只能暂留短短片刻,与国师默不开口的面对面坐着也心甘情愿。
他的笑脸渐渐减少,话也越来越少,却越来越真诚实意,不再像之前每日一来就大呼小叫,笑脸灿烂的近乎刻意,对着国师张口说喜欢闭口谈相思。
更多时候他只是靠着国师,牵着国师的手静静沉思,偶尔回过神想起来时便亲一下国师,轻若蜻蜓点水,看着国师的笑容也温柔而情重。
现在的傅风越来越像当年所见的少年郎,国师的心就在逐渐升起的暖暖夏风中一分分热起来。
这日农历三月初三,傅风照旧来访,却意料之外的没有在府中看见国师,找人一问才是得知国师清早就外出给百姓们赐福。
这是国师的其中一个职责,每年农历的三月初三就要当众现身给百姓们看病施药,再给百姓们赐福,向上天祈盼,祈祷神明庇佑红尘受苦的众生。
想起去年国师当众赐福时受刺之事,他立刻掉头赶往城南的神庙。
国师当众赐福是大魏楚朝所有国民的一件幸事,每到这日城南的神庙就会人潮汹涌,无数闻声跑来的百姓们早已站满了大街小巷,就算等不到国师的亲自探病与赐福,百姓们仍是争相破头的往内眺望,便是远远看一眼国师的天姿也知足了。
傅风赶到的时候神庙已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一眼看去皆是乌压压的人头,莫说迟来的傅风想靠近神庙半分,就连负责守卫维持治安的数十名禁军也被激动的百姓们冲散了大半,所有的厉声呼喊都被淹没在了喧声鼎沸中,无人去在意。
这种情况下,难怪去年他会当众受刺。
傅风站在人群后,仗着身高体长远远投目一望,依稀能看到前方百米外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上面人群排了条长龙,而长龙的最前方就有一名雪衣墨发的男子正半弯腰身给年迈的老婆婆把脉。
适逢天光璀璨,当头洒下的阳光照住那男子,把他湛若天神的容貌照的通明,像是阳光笼罩着他,又像是他自身散发着璀璨光芒,连一根眉羽都在阳光中熠熠发光,一低眉一抬眼就如同庙中的神像复活,便连他眉间一点都是世间无二的颜色。
周围人群已是看得呼吸屏住,大气不敢喘一声,唯恐会惊扰了这位天人似的人物。
只是看着这人,他们心里就已是暗暗心想就算立刻死了,也死而无憾。
那人站在彼端,傅风站在尾首,隔着泱泱人海他直目望着那人,纵使身旁喧声吩闹,可他心里却安谧无波。
他总有这个能耐。
给百姓们看病维持了很久,从早上到下午,人群没少一个,他就一刻没休息,却始终不露半点的疲惫与不耐烦。
每一个百姓他都认真把脉说出病情,接着从旁接过白衣侍者们及时抓好递来的药包,再亲自送到那百姓的手上嘱咐怎样用药与平时注意,便送别了千恩万谢的百姓,转头又接待下一个看病的百姓。
轮回重复,不厌其烦。
为百姓们看病施药的时间到了,他又继续赐福。
每个满怀激动的百姓站到他面前,他便提起沾满朱砂的红笔在百姓的额头一点,再温声道:“愿上苍保护你,愿神明庇佑你,一世不离。”
他的声音清淡温和,像是山涧最清澈的溪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那百姓受完赐福礼,又依依不舍的盯着他看,立马受到后面百姓们的不耐催促,这才在喧声中满脸通红的转身跟着引领的使者走了,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傅风抱臂站的远远地,竟是看笑了。
再舍不得又如何呢?这个神明般的人物心里至始至终也只有他。
赐福仪式维持到很晚,直到夕阳西下夜色降临百姓们也不肯离去,还是守卫们拼死力博的四处驱赶,百姓们这才愤愤不然的各自散开回家。
万人散去后,唯留国师一人站在高台上慢慢闭目,凉凉月色打在他肩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冷冷的月纱。
他站在原处不语不动,旁边的白衣侍者们皆是远远站着不敢上前,这一幕落在他人眼中竟觉得这如神明般的人,也确如神明般总是独身的寂寞。
只有一人缓步上前,走到国师身侧,然后伸手轻轻揽住国师的窄细腰身。
国师睁开眼,偏头看向身边人,唇色一抿,声音低哑道:“你来了。”
“奴才来了很久了。”
国师微微笑起:“我知道。”
身旁的傅风便跟着笑了。
两人一起并肩回到国师府,看病赐福了整日也不现丝毫疲色的国师回到府中后顿现倦顿之态,整个人瘫靠椅中说不出一句话,神色憔悴的瞧着教人分外心疼。
毕竟看起来再像无所不能的神明,他仍旧是会生老病死的凡夫俗子。
傅风把疲倦至极的国师小心抱入怀中,一手抱着他的肩,一手托着他的腰,好让他枕着自己能更靠的舒服些。
“国师。”
过了好久,才有一声浅浅轻轻的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