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挑了一匹温顺强健的母马,怀枳先扶怀桢上去,又对立德温和地道:“多谢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立德还是有些责任心的:“您不要奴婢陪着吗?”
怀枳道:“我带着他,他丢不了。”
立德心想,我倒不是担心小的……“您明日还要见客,留神别太晚了。”他细声相劝。
怀枳应了,而怀桢已经不高兴地往虚空甩了下鞭子,“哗”地一响,惊得马儿也摇了摇脑袋。怀枳笑起来,拍了拍立德的肩膀,便一脚踩上马镫,袍襟一扬,已利落地翻身上马,将弟弟圈在怀中。
“想去哪儿?”怀枳的下巴贴着怀桢的发顶,喉结在怀桢脑后微微震动。
怀桢挣了挣,他便稍稍放松一些。
“去东边。”怀桢道,“哥哥还没有看过大海吧?”
怀枳低笑:“难道你看过?”
怀桢不言语了。
怀枳也不在意,弟弟鬼灵精怪的小脑袋里一天到晚全是心血来潮的主张。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儿便小步起行,待行过几条街道,才渐渐放开蹄子,向城外飞驰。
守城的官兵见了他的印信便放行。愈往东走,空气愈是潮湿,海风穿透所有遮眼的草木洒在兄弟俩身上。走下车辙遍布的官道,穿过野草蔓生的树林,眼前骤然开阔,一道遥看似无的海岸竟已横亘在远方。
怀桢没料到这么快便到了。在他的记忆里,大海总是很遥远。
“待父皇他们来了,还要再来此处的。”怀枳抬起马鞭,向远处指点,“那边已拉开罗绳,预备立下旗帜。还要砌一条岸边的堤道,供辇舆经过,往那东边的海角上去,遥望蓬莱。”
怀枳的话到末尾却转了个弯:“偏你心急,还想私下来瞧。这会儿什么都没有布置。”
话虽如此说,他却已经下马,又将怀桢抱下来。怀桢别扭,想自己往下跳,怀枳道:“你的伤好了?”
怀桢强道:“早都结疤了。”
怀枳挑挑眉,也不知到底相信没相信,便伸过手来牵他。兄弟俩往海边缓步行走,怀桢的手心冰凉,怀枳的却暖和,将他团住。今晚的月亮隐在云后,春夜的海上只有点点浮光,隐隐的海浪声像从地底掀来的雷鸣。什么都看不清楚——愈想看清楚,那海的模样就愈是变幻模糊。
在这样的大海的一角,似乎其他事都可以暂时抛却。
“哥哥,”怀桢问,“海上真的有仙山吗?”
怀枳答:“大约有的,父皇都派人去寻了。”
怀桢道:“父皇想要长生不死。”
怀枳道:“是。”
怀桢道:“哥哥想吗?”
怀枳一怔,低头,“我?我没有想过。”
怀桢道:“哥哥,你怕死吗?”
怀枳还真思考了一番。两人的脚印绵延地踩过海边的砂石,“真到死的那一刻,或许没什么好怕。但死之前若等待得太久,就难捱了。”
怀桢停下脚步,“哥哥说得对。”
怀枳心中微动,转头看他。朦胧月色之下,怀桢那素来娇气的脸容,却也显出几分遗世独立的素净,那双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开合,吐出的话语似不含任何情感。怀枳忽然觉得,弟弟或许真的长大了。
怀桢突然笑开,那遗世独立的幻象蓦然碎了:“钟世琛同我说,海上的仙人只喜欢童男女,所以他就没福分了。”
怀枳立时皱眉,“此人油滑至极。”
怀桢道:“他说我还可以试试的。”
怀枳道:“你不要——”想说你不要再跟他玩了,又觉得这话的长辈口吻太重,前些日子不是刚遭弟弟嫌弃过?眼下两人絮絮私语的气氛,他到底有些留恋。于是踌躇地走了几步,说出了心中实话:“阿桢,你同那些人走得近,但那些人却是太子一党,我总怕他们欺负你。”
这样的话说出来,便是示弱求和了。
“我知道。”怀桢却很快接道,“他们每天晚上都要派人给太子传信。”
怀枳一顿。此事他并不知晓,虽然也并不意外。
“哥哥,我知道太子恨你,所以你怕他们欺负我。”怀桢吐出一口气,像有很成熟的烦恼,“但我也想为你分忧。”
怀枳道:“你要怎样为我分忧?”
怀桢道:“他们虽然忌惮你,对我却不防备。也许觉得我还傻吧。哥哥知道狡兔三窟的故事吗?我总可以为哥哥准备另一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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