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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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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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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也好在有沈韫安以匡扶之名,全力支持少主立身,荆家两兄弟与之协作方免于被那些江南权贵欺身上主的下场。而在晋国朝局大体掌控在荆家兄弟手中以后,沈韫安又和荆氏兄弟心照不宣地平摊了手中的权力,沈韫安及时自权柄中心抽身退出,任由手中兵权被瓜分,毫不留恋。故此,尽管沈韫安如今只是个闲散的外姓王爷,但荆家人却依旧对沈韫安是极其尊崇。

沈韫安年少跟随晋王,半生戎马亦做了半生“和尚”,直到晋国成立之后才算安定下来,也才娶妻生子,故此,沈韫安膝只有二男一女,这一女便是乐阳郡主沈君雅,也便是眼前这假冒昭武公主的女子。

沈君雅因是沈韫安老年得来的幼女,所以她受得宠爱自然可想而知。昭武公主自幼随兄戎马征战,这乐阳郡主也便托着关系一直混在昭武身侧做个陪伴。

沈君雅因年幼伴随昭武公主,深受昭武的性情影响,连着择婿亦如是,向往什么沙场英雄铁骨好男儿。沈君雅因战乱遇难被连云护救过一次,因此曾一度倾心于连云。彼时沈君雅年幼,纵然她性子要强,也到底是女儿家的初次心动,自然是极其执着,即便是一厢情愿的倾慕,也多多少少带了年少轻狂不谙世事的义无反顾。

君钰设计连云,破坏晋越联盟,荆离彻查了那引起事端的军姬身份,方才确定一切全为君钰安插的人推波助澜——沈君雅在荆离的营帐外偷听了此事,年少轻狂,心为情郎不平,一时意气下她便偷偷跟着荆离派出的支援部队,去了柳子期所在的前线。

女扮男装,这般细皮嫩肉的人岂是容易混淆?柳子期巡队的时候倒是一眼认出,就把她抓了出来,但战争在急,面对执拗的人柳子期只能竭力先将她安排在特殊的营地保护着。只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君钰就已经布计闯入了他的大营。沈君雅的确是被君钰掳去的,但并非是君钰有意,而是沈君雅太过执着地追着君钰的一队骑兵,君钰方才无奈将她敲昏了带了回去——君钰倒不是没想过直接给她一剑结果了她,但是柳子期昏迷前对君钰喊了一声“不要伤她”,这般倒叫君钰是无法完全下手了。

因为行军的关系,沈君雅跟着君钰在外头风餐露宿了两日,而后又被君钰囚禁在营中,最后让君钰偷偷给放了回去。

要说沈君雅和他有多大仇,君钰顶多就是坑了她的意中人连云,再敲昏了她,而后一直对她不理不睬罢了。不过这小姑娘倒是十分执着地来招惹君钰,似乎只有激怒了情绪惯常稳如泰山的君钰才能满足她那小少女的意气,才能泄掉她那一腔的愤恨——可惜,君钰当时已快而立之年,如何也不会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的恶意挑衅有多少兴趣。

君钰对当时那个小少女不可谓不印象深刻,毕竟,那般执着地要留在敌国做人质,还那般执着地往士兵枪口上撞的少女,实在少见,幼稚单纯的行为也着实叫人从心底发笑。

君钰如今回想当年那小小的少女,回忆起来的印象也是别样的奇特——在水中泡了一天一夜的少女,嫩白的皮肤皱得同她身上那条打褶的素裙似的,一头乌发湿哒哒的覆在身上,有几缕还遮了半张面孔,可她尽管这般落魄的模样,眼神倒是极其的清亮,也极其的执拗坚定。

那次是君钰放沈君雅回去的契机,因为沈君雅十分执着要留下来“报复”君钰,所以君钰无奈之下,只能默许那几个因为照看沈君雅而受了沈君雅一肚子气的军卫,将沈君雅绑了扔进深水中吊着。这一吊就是一天一夜。沈君雅自幼跟着昭武公主,身份尊贵,所谓随军也是在一众人的庇佑下,又真的何曾受过什么委屈?

从深水中爬上来后,沈君雅怒气冲冲地闯了君钰的营帐,自然,最后她是被君钰那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泪眼而去。这原本倒是随了君钰的设想,不过这姑娘虽说幼稚,却真正是执拗过人,回去后她还差人送了书信给君钰,说什么日后有机会向君钰来讨教,君钰当时看了那书信,自然是全数作笑置之了,不想今日这乐阳郡主竟真的千里迢迢,亲自来找他“讨教”了。

林琅闻得那“昭武公主”之言,目光瞧向君钰,却见君钰的注意力皆在那“昭武公主”身上并未注意到他,心下一审,再瞧君钰面上那微妙的神情,林琅不由眉头一蹙。

此时,一旁的荆澹劝说道:“公主,今为喜日,实在不宜刀兵相见,若是公主想要同长亭郡侯讨教,改日可上侯府登门拜访……”

沈君雅闻言接话道:“荆大人说笑了,我这般情况,如何能改日,时不待我,唯有今日。况且不过是切磋讨教,荆大人无需太过担心。”

“既是切磋,不如由下官代替侯爷来向公主讨教吧。”晋国使团里的一人站起,朝林琅行礼道:“下官柳子期,同长亭郡侯师承一处,在四方馆便听闻侯爷久病未愈,想来侯爷还是少动刀剑的好,下官不好拂了公主雅兴,感同门之义,下官斗胆请宣帝陛下同意由下官代替长亭郡侯,接受公主的切磋之请。”

沈君雅道:“柳大人同长亭郡侯师承一脉,武功路数却并非全然相同。况且柳大人已与长亭郡侯分别不见多年,古语有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况且十数年的光阴,如何又能相替?昭武这几年刻苦用功,心心念念便是再续当年之约,怎可教他人替代之……”

柳子期道:“公主曾败在下官之手,下官的武艺绝不在长亭郡侯之上,所以公主这番心思,下官认为结局必然是与下官设想得无二,还请公主……”

沈君雅打断柳子期的话,向林琅拜道:“小女子虽知侯爷功入化境,但有言道‘大丈夫当知耻而后勇’,我虽不似那般想要顶天立地的铮铮铁骨男子汉,却也空有一身宁折不弯的傲骨。这几年来,昭武日日夜夜勤学苦练,便是望着有朝一日能有向侯爷一求讨教的机会。昭武心心念念此事,这番千里迢迢而来宣都,机会难许,还望宣帝陛下成全昭武这么多年来的夙愿,也希望侯爷不弃昭武拙技肯为之一展武艺!昭武不求必胜,但昭武必要将当年之约履行!”

那“昭武公主”气势汹汹,似乎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态,而御座上的人却沉吟良久,只沉默瞧着下方快要吵成一团的晋国使团,不知何意。而在座的宣国官员亦是小声地议论纷纷,自然也是为晋国使团争辩的对象君钰。

那晋国公主对君钰提出的要求便足够叫人揣测了,加上柳子期“火上加油”的师弟身份,自然更是叫一众官员议论得波澜起伏,当年南陵之战君钰面对秦国压力下对柳子期的力保,两人掉下悬崖“死”后却又如今天这般好好站在宣国的殿堂之上,种种的事端不由都叫人联想非非。

——砰!

微微的嘈杂之中,耳边骤然传来瓷器碎裂之声。众人惊惧而抬眸,却见御座上的林琅双目炯炯,面色冷淡。

紫金琼浆的香气蓦然弥漫了开来,林琅一拂碎瓷,便有宫人上前小心收拾,林琅淡淡睨了下方一眼,见殿堂内乍然无声,才似稍微顺心般缓缓开口道:“对昭武公主请求,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任凭陛下做主……但微臣以为,公主远来是客,实在不好拂了公主殿下的美意。”

林琅抬眼:“侯爷大病初愈,如此无恙吗?”

林琅的声音带了几分寒意,君钰不知他为何就突然怒了,小心地答道:“微臣身子修养数日也好得七七八八,若是小小切磋,倒也无伤大雅。”

“侯爷爽快人,倒不废昭武千里迢迢而来——”沈君雅闻言于君钰灼灼望来,也不予君钰说下一句话的机会,向林琅跪拜道:“还请宣帝陛下成全!”

君钰方才之言,也不过想委婉寻个借口拒绝,谁知那沈君雅却判断时机接得迅速,全然不予君钰说话的机会,倒叫君钰也不好折了她的颜面,无法接下方才和林琅的言语了,反而,还因此叫君钰的言行有种乐于接受的意味,这般之下,果然见坐在上方的林琅更不悦了。

“既然如此……”林琅不大的声音却使整个殿堂瞬间沉寂下来,他顿了顿,似乎不急着下一句话,削瘦的手指敲击着身前的桌檐,磕出轻微而清晰的响动,让一众人不由屏吸而待。林琅骨节分明的手,透明得好似覆着一层蝉翼,右手指头上戴着的扳指翠色逼人,碧光流转。沉默半晌,在一众人皆噤声的快要留下冷汗之时,林琅眸光扫了扫下方,冷道:“朕也不好拂了爱卿和公主两人的意思,如此——朕也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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