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没事,你不必紧张。”
君钰向四周瞧了瞧,阿宝不知何时已经退下,随林琅来的鹤鸣一脸紧张地侯在一旁,见君钰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迟疑道:“侯爷,劝劝陛下……”
鹤鸣欲言又止,君钰还没回话,便是林琅又朝他粘了过来。
这次林琅倒是知道控制不贴身,揽着君钰肩膀,含含糊糊地道:“老师,不要离开我,老师……”
君钰从前也常常饮酒,酒量是极好的,可有孕以后身子异变,加上站了这小半夜,有些疲乏,现下闻到林琅身上的酒味,便觉得身子有些不适,林琅却毫无所觉,轻轻嗅着君钰的颈项,将之嵌在怀里,一双手隔着衣料不停在他身上游走。
君钰皱眉,忍住胸口涌上来的烦恶感,终是一把抓着林琅的下颌推开,扭头朝一旁的宫人吩咐道:“扶陛下进去休息,醒酒汤呢?”
林琅这时候倒是乖顺,任由宫人扶着进了殿,虽说中途闹腾着呕了几口,总体表现得也倒配合,宫人替他脱衣擦身侍弄了半天,可他上了榻,对着醒酒汤却不肯喝下去,偏偏要君钰近身亲自来喂才肯动一动嘴。
君钰也不知他是否清醒,见林琅一副不管不顾甚至又哭又闹的模样,君钰又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来。
折腾了半宿,林琅才渐渐安静下来,他一闭目休憩,那张俊俏瓜子脸退去了锐利之气,倒显得颇为乖巧。
融融灯光下,君钰瞧着林琅的面容,不自觉便出了神。
林琅的容貌在现下瞧起来真是酷似他的父亲林谦,只是,少了几分方脸生来得威严和庄重,林琅是要看上去俊美许多的——林琅的眉目生得再英挺浓烈,都会因为脸窄小而过于柔和,平日瞧来便是透出几分尖锐的利气——便如林琅的性情一般,霸道又敏感。
林琅没做宣王太子的时候,性情行为十分得克制内敛,不过,在君钰认识林琅最先的几年里,林琅他还是有几分少年人的气息,后来经历夺嫡之争,腥风血雨、权力角逐之下,林琅渐渐变得阴鸷、性情莫测了起来。
可作为主上,从前林琅倒是一直对自己颇为敬重和维护。只在私下很多时候,林琅他又带了些徒弟晚辈自诩莫名的任性肆意——君钰也不知是不是林琅他自幼缺少父母关爱的缘故,少年时候的林琅常常如今日这般对着自己闹腾,要自己迁就他各种不合身份礼仪的行径,听他莫名其妙又颇为亲密的命令。
君钰刚出仕就来到了林琅身侧,都说林谦对林琅严厉苛刻,可林琅毕竟是林谦的嫡子,林谦又如何能不喜刻薄到哪里去呢?依照君钰看来,林谦对林琅他并不算太差,当年刚征辟了武功十分好的他君二公子,便委派了他去教授不过八岁的林琅武功,让他与林琅一同学理明治——想来,林谦也是有意将林琅当做继承人之一培养的,只是,终归是不如林谦对其他几个宠爱的儿子更好罢了。
那时候的君钰刚下山,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林琅虽小,也十分骄傲,他见君钰不一个粉头玉面的少年,便耍了心机表面应承着拜师,刚开始却怎么也不肯唤君钰为师父。
后来呢……
若是君钰没记错,林琅是在锦和二年的秋狩后改了口。
那年的秋狩,林琅九岁,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孩子,就有人在林中摆了个一触即发的无人连弩暗器,设计了一套缜密的计划,企图暗杀他。
当年也是凑巧,君钰恰好发觉了林琅去的那片林子外野兽的怪行,出于好奇便跟了进去,而紧急之下为林琅挡了一箭,救下了那个护卫无力看护的少主人。
那箭上淬了毒,下手的人是铁了心要林琅的命,好在箭射在了君钰臂上,却也让当时年轻气盛、内功极好的君钰在榻上躺了好几日。
便也是那之后,林琅方才真心实意地叫了君钰一声师父。
近二十年的时光匆匆过去,林琅和君钰为君臣已是如此久远,最单纯的时候,也不过是那在丞相府里的时光。
那时亲密从不曾离心。
如今,纵然容貌年强不显疲态,君钰也已经过了三十五岁,步入了中年;而林琅,才不过二十有八。
忽然感到手上一紧,君钰的目光转向林琅,便见他似在梦魇里,眼角溢出一丝水珠。
除却那年的先丞相生辰宴时君钰见到的林琅醉态,私下里林琅他纵然再任性,也再不曾再对自己这般哭闹过。
真不知林琅今夜是怎么回事。
不过想来,该是和林琅的生母江太后有关。
——可这种事,却不是他君玉人该过问的。
君钰眉角动了动,想着林琅方才醉态混乱时候的胡言乱语,轻叹一口气,伸手以指腹擦干林琅眼角遗落的泪痕。
这时,林琅模模糊糊地睁了眼,眯着一双迷茫的丹凤眼瞧着君钰,片刻后,又轻勾着嘴角,安然闭了目。
见林琅安静下去,君钰收敛了神色,向一旁新来的宫女示意,让她将手伸过来,替了自己被林琅攥紧的手。
坐得太久,君钰也有些晕眩,一手撑着酸胀的腰,一手扶着床沿小心地起来,宫人立即识趣地上前伺候着他更衣洗漱。
强打着精神,摘了发冠,君钰脱了层层衣裳,换了一身孔雀绿莲瓣卷叶暗纹的睡袍。
君钰腹中胎儿已是末期,双胎显得胎腹巨大,一件丝质睡袍穿在身上,贴身光滑,勾勒得君钰挺拔的身形下胎腹圆润高挺,随着君钰走动,衣衫缝隙处,一丝不挂的雪白长腿若隐若现。
鹤鸣在一旁伺候,目光掠过,被那白腻丰盈的小腿搅得心下旖旎,心中略略一省,鹤鸣又觉得惶恐,忙老老实实地垂首以待。
君钰换完整套衣衫,方侧目瞧他一眼,询问:“陛下今日与雅夫人完婚,现下这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鹤鸣接过宫奴递上的热面巾,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君钰,回话道:“今日陛下要同雅夫人行全礼的时候,有一封密折送来,陛下看完就召了江舅爷来问话,舅爷和陛下谈话的时候,奴才在外侧,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奴才也不大清楚。”
鹤鸣说着隔着屏风偷偷向内看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林琅一眼,顿了顿继续道:“之后陛下去了清宁宫,太后在礼佛,陛下便让奴才在佛堂外头候着。陛下从清宁宫出来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一直在寒蝉亭喝酒,再便是寻到侯爷您这边来了。”
林琅今日封的雅夫人,就是晋国送来和亲的公主,也就是乐阳郡主沈君雅。而鹤鸣刚才说的话其实还漏说了一段,林琅在寒蝉亭喝酒的时候,花颜夫人去寻过林琅,只不过被脾气不好的林琅赶走了。
——前段时间花颜夫人被林琅禁足了两日,勒令抄女经静心,之后林琅对她的献情又无动于衷,她自幼和林琅因表亲关系而自以为特别亲近,自从入宫花颜夫人何尝不是一枝独秀,连皇后也要谦让三分,林琅对她入宫后的僭越宠爱导致她失了分寸,她从来就没受过林琅这种冷待,如此她心下自是急着复宠,可惜,她似乎不太理解林琅的心思,也不理解林琅为何那么宠爱她,而彼时,林琅心中甚是感伤,又哪有功夫理会于自幼骄纵性情的她。
君钰默不作声地听着,对于鹤鸣的停顿隐晦也不询问,思索了半晌,道:“今夜档上,陛下也定然是歇在雅夫人处,中常侍可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