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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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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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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细雨降寒,裹着似霾似雾的霰雪,时紧时慢地在琉璃瓦上荡漾。天冷得风一拂面,就好似刀割一般。君钰懒坐轿中,身后跟着一行宫人缓步而行。

宫阙深深,长廊冗沉,一行人最终停在了缘识夫人所居的重华宫前。

重华宫不似承乾宫一般金碧辉煌富丽威严,却也是层楼叠榭、飞阁流丹,人间无二。

只是如今重华宫的宫门紧闭,殿前士兵肃穆而立,避雪蓑衣下的寒甲冷照,远远望之,叫人顿感带着锋芒过亡魂般的凉意。

重华宫有多个殿院,不过各宫苑妃子自主殿的主子犯事、被锁宫门后也皆是为避祸端,尽量闭门不出,各自在各自的庭院中窝着,入了这地宫门,只觉得一派萧瑟的冷寂——庭中枯枝在风雪中凝结成冰,一簇簇、一团团,天地间是如此寂静,行走间可以闻得远处雪坠枯枝的声音,簌簌细细,冷漠绵柔。

纷纷雪雾中,清冷的弦音起起伏伏,自重华宫的主殿传来,断断续续,一弦催一弦,别有深情,起人愁绪而悠远凄漫。

阶前停轿,君钰扶着腰就着宦官的手缓缓步入被打开的殿门。

水仙花浅浮雕屏风后,放了一墙壁的蓝皮书,紫铜双鹤灯前,帘幔半卷,珠玉轻垂,一个艳装美人坐于一把七弦琴旁,她指尖不断拨动,闻得有人前来的声响她也不停歇,只专注地抚着手中琴弦。

白玉柱上雕刻着一双双缠绕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飞而起,华而不俗的反光让君钰微微眯了眯眼。瞧着女人那张并不显得沧桑的美貌容颜,君钰目光粗粗略过缘识夫人满头珠翠、绫罗夺目的华丽装束,侧头唤旁人搬了张靠椅过来。

缘识夫人低垂的侧颜粉白剔透,蝤蛴颈细,鬓边步瑶瑛华微动,仿佛一只芳姿娇腻的蝴蝶,像要把一生的绚烂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殿中熹微的天光穿透重重的帘幔,惊起浮光万丈,却让缘识夫人抚琴而微微低垂面孔半张沉于荫翳之中,连着她浑身的金珠罗袖,都似沾染了外头寒雪冰凉的寂灭之气。

蝴蝶虽美,却又易碎。

君钰慵懒地坐靠在软枕上,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搭在高挺的肚子上部侧边,他广袖蜿蜒,过长的衣裾在椅下舒展成优雅的弧度。他鸦翅一般的眼睫低垂,轻轻瞥视过对面与自己神似的绝色美人,默默地听她指尖拨弦弄音。

一曲终了,弦凝指咽,声声弥漫着弹琴人心中的苍凉孤寂之感。

君钰缓缓睁眸,瞧着对面的美人,缘识夫人也凝视着他,唇角微翘,却皆是半晌不语。

百花雕双孔雀纹莲底的金炉上缓缓透出舒人心扉的轻烟,丝丝缕缕,飘入天光与幽暗静谧之中。许久,缘识夫人终于是深叹一口气,忍不住先开了口:“侯爷好气度,妾身都这般了,还肯来见妾身。”

君钰瞧着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眸子,点点头,仿佛几日之前眼前女子对他痛下杀手的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他神情淡漠地道:“夫人和本侯长得如此相像,想到今日过后这张脸要从这世上消失,本侯难免觉得可惜,夫人一直于陛下所言,要求见本侯,盛情难却,本侯便跟随常大人过来见见夫人。”

“如此,原是陛下打算要赐死妾身了……”缘识夫人眸中微微一黯,君钰身侧的宫人此时上前一步,将盒中的茶壶和茶杯取出,摆在托盘中呈向缘识夫人:“这是陛下赐给夫人的玫瑰花果茶。”

君钰眼角一飘,补道:“里面加了‘夕颜酔’,陛下说有夫人陪伴的时光很是让他心悦,陛下希望夫人走得不会太痛苦,喝了这‘夕颜酔’一个时辰后会渐入昏迷,而后在无知无觉里永眠。”

早就猜到有今日的下场,缘识夫人的面容很是平静,她起身走至那宫人的身前,袖手一抬,自行倾杯斟茶,缘识夫人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顿首跪拜道:“妾身谢陛下隆恩。也谢侯爷给予妾身的体面。”

“不必,本侯只是想给自己体面。”君钰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摆弄着手中的玉雕文玩,懒懒回道,“谁让你的模样长成了这般,本侯只是爱重自己。你宫内的人皆会有个体面。”

言罢,殿外跟着的侍卫进门将内殿为数不多的几个宫人也拖了出去。

垂首之人眸中一颤,她道:“侯爷,妾身……他们、罪不至死……”

“夫人知道本侯初入官场的官职是什么吗?”

“……”

“出仕不久,本侯就进了军营,入伍第一日,周子达将军就对本侯说了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斩草要除根。”雕玉在君钰灵活的手指上来回翻滚,君钰瞧着那玩物微微反光的玉面,嘴角微翘,一双漂亮的眸子却有些冷意,他继续说道:“夫人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本侯跟夫人讲礼数,亦或者是对人产生了怜惜之情,皆是因为本侯自幼的修养教本侯如此,而并非因为本侯是什么纯良懦弱之人。夫人读了这么多书,这还不明白吗?”真正心思单纯之人,从来走不进这宫阙高堂利益之顶,亦或者走进了,便很快在这金色笼中被囚至死。

“……是妾身才短思涩,强人所难了。”

其实在动手杀君钰之前,她就想到过她宫内的人皆会被她牵连,但现下见到君钰如此冷酷,缘识夫人心中还是起了一阵颤意——到底是这些人忠心耿耿地陪伴自己在这冷寂的宫内渡过无数时光,人非草木,她又如何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的确是忘记了在这个宫内看着温文尔雅、贵体娇弱的君钰曾是一个手染血色的杰出将领。可如今,她已被剥夺封号,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也已经无能为力。

缘识夫人拜完,缓缓起身,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摆,摸了摸鬓发,她确认自己端庄得体,这才望向君钰,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她于青莲金边绣的帷幔下婀娜而立,金色的流苏在她头顶轻轻摇曳,浮光笼罩了她半身阴影,却掩盖不住她花容月貌,一颦一笑,恍若天人。

“夫人自是风华万千。”君钰不紧不慢地回道,他对于美人向来很有耐性,何况眼前人跟他长得是如此相似。

君钰细细打量了她半晌,又道:“夫人今日打扮得很是别致。”

“侯爷是想说,我这身打扮不同往日,显得十分奢华是不是?战乱使我自幼流离,见惯了穷苦辛酸,我如何能不爱着金银宝饰。”缘识夫人微微一笑,走向屏风另一边,拿起那厢没做完的梅花压纸灯笼,抚摸着上头镶嵌的玉石,眼眸低垂地继续说,“玄真者,玉之别名。这就是陛下给我取楚玄真这个名字的意思。主人喜好如何,我便是会被调教成哪般模样,也本非我自己喜爱的模样。从那日被拘禁,我就明白自己的下场会如何,想来也没必要继续按照主人的喜好谄媚打扮了。陛下赐我那般多的金银,我总要趁着自己活着的时候享一享这份恩赐。这几日,我一直是这般盛装打扮着,如此想来,现下见了侯爷也不算失了体面——真是羡慕侯爷,生来拥有我希翼的全部……从来没有一个人像陛下那样待我好过……陛下……”

缘识夫人修长的手指勾起灯笼上头未曾编织完的装饰彩绳,她一双眸子神色迷离,顿了顿,喃喃:“陛下……陛下是真的待我很好很好,我以为陛下是真的圣心怜我待我这般好,陛下……是真的很爱慕侯爷,所以……才会对我这般的好罢……”

玩弄手中玉饰的手稍稍一顿,君钰抬眸瞥了缘识夫人一眼,却不作声。

“侯爷,你知道吗?陛下不仅给我换了身份,纳我为妃,他还亲自教我读书习字,认理学武,还待我体面尊重,在陛下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将我当成过是一个人来看待,纵使是我的亲生母亲……我本以为陛下是像他说的,真心爱我的……帝王之爱,纡尊降贵来说爱我这样一个卑微的人,是真的很让我迷醉,我便沉溺了那么多年……”

君钰随口接话:“既然夫人有舍不得的人事物,那夫人为何突然想不开要做那般事?”

缘识夫人却道:“我原名木楠忆,楠忆,忆男,我这一生都不过是在为他人而活,连名字取这般也不过是因为寄予了我那父亲希望有一个儿子的期盼。”

“……”

“侯爷,如果一个瞎子永远不知道真实的世界是如何的,那么她就算永远活在黑暗里又如何。可偏偏有人治好过这个瞎子。”缘识夫人顿了顿,道,“沉疴宿疾亦要日积月累方才会彻底拖垮一个人。”

“夫人是想说,自己很爱林琅是吗?”君钰直呼皇帝的名讳,这般不敬的语气着实惊了一旁伺候着的宫人们,君钰却似浑不在意,将手中的玉雕随手扔在一旁的托盘上,又从宫人手中换了个玉制的九连环解玩。君钰语调轻巧,似漫不经心却十分犀利:“或者,夫人只是意识到了自己是一个影子,而又不知道什么原因使得夫人觉得这般活着很痛苦,夫人想要一个解脱,是吗?”

“……是啊,侯爷说得都对。若是我一直愚昧,自然也可以一直自欺欺人,偏偏陛下要教我明理处事,偏偏陛下教会了我这个尘世是有着如何的规则,而我,早就满身不堪……侯爷送来的这盏茶恰好是我需要的。”

“那夫人何以吵着要见本侯?夫人求见的不该是陛下吗?”

“……或许吧……”

编织彩绳的手一顿,缘识夫人瞧着灯上精致的红梅,眸子露出一阵迷茫的神色,却是许久不语。

君钰等了会,循循道:“夫人,请继续你的言辞,本侯在听。”君钰对于这位美人的心思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是好奇缘识夫人找他究竟所为何事,面对一个被废了武功又将死的弱女子,他也不介意听她多说一会。

“我死了以后,侯爷可以将我的身体火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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