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坐下的时候,两杯酒下肚,丘源才说道:“不知道他们竟然请你来这种地方……这可是温柔乡,销金窟,以前也不见你上心这些。”
柳催随口应付:“我只是个山中野鬼罢了,又不是和尚,碰到个合心意的想要他,不也是正常?”
山中野鬼?丘源闷了口酒,嗤笑一声:“渠阳城,这里真热闹,越往南边,越热闹。”
柳催碰了他的杯子:“才喝了几口,就醉成了这样。”
从这方小小的窗望出去,夜间的软香馆才是真正活了起来。灯火都亮了,照得水天金黄璀璨的一片,河中一部画舫,管乐丝竹的声音飘得很远很远,这就是渠阳城最热闹的地方。
今日的软香馆和昨日的软香馆并没有什么差别,柳催觑着窗外,觉得这繁华景象也很怪异。今日的软香馆并未进出多少人,城中显贵也不会夜夜都在此笙歌。但软香馆却十年如一日的保持着这段繁华,日夜不歇。它好像一个华美物件,存在的本身就是一段繁华的照影。
丘源也看着窗外,他已经喝得醉眼朦胧了。这些年走南闯北,这样的繁华景象见过无数回了,确实是越往南边越热闹。偏偏大魏王城在北方上阳,帝京繁华都不及于此。
他闭了眼想:可这分明能算得上是乱世。这些话讲不出来,只能跟着一口一口的酒吞进肚里。
絮雪大约是亥时醒的,醒后有人牵引着他离开桃花坞。柳催替他赎了身,今朝离开软香馆便再也不是这里的人。送他出门的不是竹玉,絮雪认不出来人,他似乎真的是个傻子,那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全然不设防备。
深夜,早春天气仍冷,絮雪还是穿着那身薄衣裳,走这段路只觉得步步生寒。还好接他走的马车停的不远,絮雪顺从地听那人吩咐上车,掀开帘子时却当头撞上一个温暖的躯体。
柳催喝多酒,本来就在这车上闭目躺着,听见外头动静才磨蹭过来。那人直挺挺撞上来,他怀里好像抱了捧雪。
“这叫投怀送抱吗?”柳催笑着他,抱也抱着了,干脆不松手。
“你是……”絮雪被人揽在怀里,动弹不得,那怀抱暖融融的,索性也靠着。
“你该叫我夫君……”柳催靠在他耳边呓语,他喝得很醉了,絮雪耳边多了一道匀称的呼吸。
耳鬓厮磨的片刻间,絮雪忽然想起来昨日某些亲昵无间的时刻来,就是身边这个人。他想回头去看这是什么人,却不能动,脑海里乱糟糟想着什么,心口忐忑难平,和往常一样揪起阵阵痛楚。
原本已经睡着了的柳催忽然睁开了眼,车窗帘子忽然掀开了一角,接着一点寒芒掠过,箭矢从二人面前擦过去,直挺挺钉在墙壁上。絮雪腰上环着的手将他往后一带,马车急急冲了出去,两人被惯性甩出去,摔到车壁上滚了两圈。絮雪被人抱着,身上没有磕碰,那种心悸的感觉却越发清晰,他两耳嗡鸣,柳催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柳催低喝一声,见外头没有反应,他随即用脚勾开帘子,只见马儿疾驰,车夫不知所踪。他往前靠了些,帘子又被风掀开,几道箭又射了过来。柳催尽数避开了,马已受惊,他拽着缰绳也不能带它步入正轨,他左右看了看,这连软香馆的大门都还没有出。
他回头,对上絮雪那双明亮如星的眼眸,絮雪正无声地看着他。
“不用慌的。”柳催随口安慰,说罢将人重新揽进怀里,在马车将要冲进密林那一刻抱着人跳了出去。
柳催借马车势头飞身而出,夜色见如一道闪电,那些利箭从始至终都在注视着他,柳催的每个落点都会扎下几只箭矢。他避无可用,伸手拔了树上断箭,心中估算了方位,朝那方向狠狠掷了回去,
远处墙头摔下来一人,絮雪循声看过去,见那地方倏地又起了几个人影,转眼四散开来。
一声急促短笛,招来一直红着眼睛的苍鹰,柳催把絮雪护在身后,冷眼看着那只鹰的主人。
马车已撞得一塌糊涂,一人从墙上跃了下来,站在马车棚顶。
那是个身穿灰色布衣的男人,鹰钩鼻,狭长目,一只眼的瞳孔是诡异的灰白色。他淡淡笑着,笑意森冷可怖,因为他眼光阴鸷骇人。他先看了一眼柳催,面色还是正常,看到柳催身后的絮雪时,他的眼光就变了。
阴鸷的眼睛里无端生癫狂来,絮雪正对上他的眼睛,心口剧痛,恐惧从骨髓中渗透而出。
“我留你在此间,不是为了让你跟别人乱跑的。”他冷冷道。
絮雪听了他声音,噩梦般的记忆忽然如潮水般席卷而上,将他湮没至无法呼吸。他心口生疼,喉咙里腥甜上涌,不自然地后退一步,手却被人抓上了,一股融融暖意流淌进他身里,将絮雪将要发的病生生压了回去。
灰衣人见了他们相执的手,脸上忽然扬起一阵骇人的疯狂。肩头苍鹰高鸣跃起,他的主人身如鬼魅,五指成爪,对着柳催门面袭来。柳催侧身避过,翻手斜出一掌,那人反应也是极快,手换了个方向。二人对上一掌,柳催眸光闪动,两掌相对,气劲扬出,整片林子都撼动不止。
灰衣人掌力不及他,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他肺腑震荡,显然是被人伤得不轻,他收手抬头,那只鹰再度落在他肩上。
他癫狂大笑道:“阎王令!很好,很好,死人岭里跑出来了一只鬼,可叫我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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