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永济以老师自称,那么他在历中行小时候,或者对“老师”这个称谓初有概念之后,仍会像父母一样摸着头称赞他,揪着耳朵责备他,以及抱起他让他坐在肩头吗?
历中行在郭恕那里受到的打击,很难不追溯到这个称谓上——他对“老师”这个角色,特别是这种一对一的导师,大概有一种超越师生的信赖,所以才会毫无防备和畏惧地对一位泰斗级的权威坦诚性向。
黎老师没有养育过孩子,为了不让孩子夜里掉下床,宁愿用枕头被子搭“围城”,也没想到更简单的方式:把他抱在怀里睡觉。又或许想到了,但没有选择这么做。那样确实太辛苦,一晚上惊醒很多次,睡眠破碎,必然会影响第二天上班,寻常人家也是夫妻两个轮换守夜。
历中行无疑有着健全的人格。姚江却渐渐在下意识的亲密接触中意识到:拥抱,抚摸,亲吻,他从生理上渴求这些。对方自己都没有发现。
而在水中,它们的作用似乎更加明显,肉眼可见。
“前几天你不是提过,徐怀同邀你去培训班带队。”姚江说。他把他的鬓角都沾湿了,胳膊贴着池壁摩挲他的耳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点得太明白了。培训班至少为期半年,历中行没有时间,已经推掉了,但和徐怀同打声招呼不难。彭学立不就是为这个有求于他么?既然对方可以让他的学生等二辩,他也可以让对方再等等。
走后门提前进,是插队,损害别人;走后门往后排,于人无碍。
历中行觉得自己要跟姚江学坏了。
但是他很喜欢,很痛快。
他不要做一根没有七情六欲、恩怨情仇的竹子,他想做江上不系之舟,舟子横吹的短笛。历中行觑着最后一人上了岸,随水波踏下瓷砖边沿,与姚江一同在碧蓝的池水中浮沉,轻声接道: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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