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陆潜鸣在学校里转悠半个小时，才找到班主任的办公室，他湿答答跟个水鬼似的立在门口，问，“请问张老师在吗？”
张致文正在批改试卷，苦着脸画下一个猩红的叉，闻声抬头看向门口，眉毛挑了挑，“在，请进。”
“老师您好，我是陆潜鸣。”湿透的鞋底踩在地板砖上，嘎吱作响，陆潜鸣有点尴尬，背着双手站得笔直，跟军训似的，目光紧紧盯着老师。这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长得斯斯文文，架着一副半框眼镜。
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办公室里空荡荡的。
“陆潜鸣是吧，”张致文放下钢笔，笑了笑，“哟呵，是个帅小伙。”
“啊。”很少在老师那得到正面评价的陆潜鸣一时语塞，只好伸手挠挠下巴。
“出门没带伞？自己过来的？”张致文指指凳子，“坐吧。”
浑身湿透的陆潜鸣瞥一眼凳子上的小雏菊绣花棉布坐垫，“不了，我站着就好。”
张致文又抬头看他一眼，侧过身子，一手搭着靠背，另一只手在抽屉里摸索着，掏出一把钥匙抛过去。陆潜鸣眼疾手快反手握住。
“这是你宿舍的钥匙，先去收拾收拾换身衣服。”抬手看表，“三四节是我的课，你卡着时间过来，别迟到了。”
“哦。”陆潜鸣说，想想觉得语气过于生硬，又干巴巴补充道，“谢谢老师。”
张致文推了推眼镜，笑道，“你在紧张什么？我很凶？”
陆潜鸣挺诚恳地说，“我这人胆小，怕老师。”
“哦，怕老师。”张致文点点头，同样一脸诚恳说，“我不信。”
陆潜鸣：“……”
张致文盯着他，半晌温和地笑了笑，声音却挺严肃，“作为现任班主任，你在以前学校发生的事我多少是了解的。二十七中校风可没有你之前的学校好，但总归是换了个新环境……”
对方话说一半打住了，陆潜鸣等了半天，忍不住抬眼看了老师一眼。
张致文视线和他对上，才继续说，“我觉得你的状态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你呢？给自己一个评价。”
“老师，我这个人其实特别积极向上勤奋刻苦乐于助人。”陆潜鸣认真总结道，“是个可塑之才。”
镜片遮挡了张致文柔和却又清锐的视线，就在陆潜鸣以为他又要来一句‘我不信’时，张致文点点头，说，“行，那咱们先定个小目标，考个一本吧。”
“……老师，做人脚踏实地。”陆潜鸣建议，“从二本开始努力是不是更妥当？”
“怎么，怕老师的学生居然敢反驳老师？”
陆潜鸣乖乖闭嘴。
张致文挥挥手，“走吧，去换身衣服，整理整理回来上课。”边说，边拿出一把伞递过去。
“哦。”陆潜鸣拉起行李箱，接过伞，迈着步子，湿透的鞋子继续踩着嘎吱嘎吱的步子走了出去。
张致文握起钢笔重新批改试卷，在将近空白的试卷上画下一个接一个的叉叉，最后在试卷打分处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外加一个硕大的感叹号——放学后来办公室找我！
门外响起了由远及近地嘎吱声，张致文抬头望过去，见陆潜鸣又回来了，站在门口望着他。
“怎么了？”
“刚才忘记说了。”
“什么？”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脚步声嘎吱，嘎吱，嘎吱，渐行渐远。
张致文怔了怔，又摇摇头，笑了。
陆潜鸣……好了，很好，又多了一个重点关注对象。
陆潜鸣的宿舍在六楼，没有电梯，他只能扛着行李箱往上爬。六人间的宿舍，好位置早就被占光了，就剩下靠近门边的下铺。男生宿舍普遍杂乱无章，这一间也不例外，闲置的床铺上堆满了杂物。还好，截至目前他没有嗅到臭脚的气息。
打开窗子通通风，窗台上居然还种着一株绿萝，要死不活的坚挺着。
没有独立卫生间，陆潜鸣只能先换一身衣服。行李箱里一半是换洗的衣物，一半是课本。陆潜鸣把湿透的书包和脏衣服扔到一旁，抄起一本随手一翻，顿觉头痛。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接近十点了，他可不想错过班主任的第一节课……班主任是教什么的？
目光落在五颜六色的课本上，陆潜鸣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