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了皱皱巴巴的衣襟,盛舒礼才发现躲在角落里的少年,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就身高有些偏矮,看着营养不良。
少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眼尖看到了盛舒礼小臂的擦拭,内疚地低下头,结结巴巴道:“谢、谢谢你。我、我替你,上药吧。”
好在初夏无风,否则伤口遇风会更疼。所以盛舒礼也默默歇了口气,看着一条长长的擦伤,也想不起来是谁伤的。
往往在发现伤口后,疼痛感便会强烈的席卷而来,他本能的把手负在身后,若无其事道:“无碍。要是蒋明再欺负你,可以和蒋夫子说。”
那日看蒋夫子的神情,显然是不知情蒋明那么作恶多端,看来是有人极力的隐瞒才如此。
少年颔首,不放心再问:“我家、家离这儿,很近,真不需要,我为你,上药?”
盛舒礼看出来少年是真的结巴,也难怪会受到蒋明的欺负。他并没有看不起结巴的人,反而怜悯心泛起,摸着少年的头道:“不需要。”
少年见状不再强求,交换了姓名便离开了偏僻小巷子。
沈楼,便是少年的名字。
小巷子变得冷冷清清的,盛舒礼忍不住“嘶”了声,轻轻放下袖子不免碰到了伤口,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听到巷子里有一丝的动静,他闻声望去,看到穿着西装的男人站在巷子口看着他,手上还夹着昂贵的洋烟,嘴里吐出一圈圈的白烟。
烟模糊了男人的轮廓,但也能知道男人长得极好。
他警惕地贴近墙面,不知为何男人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语调冷淡地问着他:“疼吗?”
盛舒礼表情怔愣了足足五秒钟,他记得那日在码头问他疼不疼的男人正是眼前这位,心想这缘分绝了,每次打架都能碰面。
但是他不想暴露自己怕疼。
于是他唇色发白,缓缓的摇头,“不疼。”
男人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他浑身不自在的挪开脚步,别过脸盯着自己的脚尖,也知道男人不信他的话。
烟踩在脚底下碾了碾,男人说话时候带着很浓的烟草味,问:“分明怕疼,为什么要装着不疼?”
盛舒礼周围的人都没有吸烟,所以闻不得烟味,喉咙呛得快咳出肺来了,整张脸涨红,像是忘了手臂上的疼痛。
男人抚顺他的后背,咳嗽止住后才能呼吸过来,大口的呼着新鲜的空气,小声道:“我说过我不疼,大男人怎么能怕疼呢?”
“那刚才是谁疼哭的?”男人提问:“刚才,就在那沈楼离开之后,是谁哭了?”
万万没想到男人会看到他疼哭的模样,再三都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忽然发现男人能准确说出沈楼的名字,心不由一震,反问:“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如果男人是一开始就出现在这儿,那他岂不是很丢人?逞强装完了英雄,却是个会躲在角落里哭的人,面子都丢完了。
男人默了片刻,换了个话题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盛舒礼疑惑“昂?”了下,认真听着男人的声音很耳熟,疑惑地上下打量男人,心中忽然冒出个不真实的想法。
果然男人猜到他内心的想法,眼眸捎着一点笑意,宛如冰渣的语调柔和了些许,同他说:“我是你先生,明钺。”
脑子‘嗡’了好几声快要炸开了,他面上的表情一转三变,稍微用点力推开明钺的身体,才发现自己竟然推不动。
不死心的他再次一推,近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明钺还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坚固的大石头。
不对啊,为何之前自己能轻易踹先生呢?
一阵大风倏地吹过,让这个三伏天凉快了很多,吹乱了他的头发,还吹疼了他受伤的手臂。
怕疼的他尽可能的咬紧牙关忍着,坚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就怕明钺会笑话他。
明钺拉起他没受伤的手离开了小巷子,而他看着明钺宽大的后背不禁觉得心酸,他还记得以前外祖父的后背便是他最大的依靠。
来到一所大宅子前,盛舒礼瞥见道‘明宅’两个字,疑窦地多看了几眼,照理说先生的外祖父应该是姓黄才是。
不过别人的家事也不好过问,他选择沉默的跟着先生走。
客厅的布置是新奇的,不似江南大户人家的中规中矩,倒是一眼就能辨别这是欧式风格,是洋鬼子最喜欢的。
先生曾在国外留洋过,喜欢这种风格并不奇怪,只是他觉得不适应。
先生为他上了药,棉花沾着黄药水铺在他的伤口上,一时间他疼的五官皱在了一起,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
就在他以为上药的过程是安静的时候,明钺受伤的动作一顿,语气津冷且无奈,问:“知错吗?”
盛舒礼冷哼一声,本想霸气开口,怎知一阵疼痛使他的语气变成了娇糯糯的,“我何错之有。”
因为伤口被黄药水浸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眶迅速凝结了热意,又要故作坚强的不能落泪,抬起头看向白花花的天花板。
“错一在于逞强,错二便是受了伤,错三是嘴硬不知悔改。”明钺拿起白绷带包扎伤口,眉毛染上了汗珠,一个眨眼就滴进了眼睛。
闭眼感受着眼珠的灼热感,再次睁开便看着盛舒礼的手被自己包成粽子一般的夸张,他默默收起药箱,佯装毫不在意。
盛舒礼闻言不语,眸底的波动平淡的如死水,低下头却是一颗泪珠下落,“我没错。先生,你真觉得打架是我的错吗?你明明从头观到尾,为何就不能分辨是非?”
语气越说越激动,像是到头来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没有人支持他惩恶扬善。
半响,没听到明钺的回话,盛舒礼忐忑地抬起头,便看到明钺深眸的涌动,如同漩涡要把人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