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禾在医院整整昏睡了一天。等醒来时,他怀疑之前在罗家老宅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是他虚构的记忆。但是病房里罗钊凝重的神色告诉他,那些复杂、疯狂、难以接受的事实已经发生了。
现在,相比罗钊,他成了更沉默的那一个。
勉强吃了两口东西后,主治医生赶来了。
“孩子保住了,以后要注意休息,别受刺激。”医生看着病例,告诉他。
闻青禾立刻接过病例和化验单,难以置信地看着上面的数值。
他怀孕了。孩子是楚啸南的。
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对,他要保持好心情,他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把这个宝宝健康地生下来。闻青禾拿过放在床头柜上没吃几口的饭盒,努力地用勺子把餐食送到喉咙里,罗钊看不下去了,让他慢点吃。Omega依旧往喉咙里面塞,直到最后吞进去一半,呕出来一半。
闻青禾无法描述当下的痛苦。要是没有这个孩子,他估计要上天台了。他怀孕了,用不了镇定剂,内心的情绪翻涌只能靠咬牙硬挺着。
罗钊像是不敢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坐在另一张空病床上假装看书。闻青禾还注意到,房间里一切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喝水是塑料杯,耳机线这类绳索也不给他,通讯器如果要充电,罗钊会给他圆珠笔那么长的一节线。
两人近乎没有交流地待了两个小时。
几无声息地,病房外出现了一个瘦小的Beta男人,戴着过时的渔夫帽。
“我能与闻先生单独谈谈吗?”瘦小男人对着罗钊说道,他的声音有种不容拒绝的温文尔雅。于是罗钊走了出去。
Beta男人拉着椅子坐在闻青禾面前。他非常讨厌这个任务,几乎是特安局所有工作中最讨厌的一个,就是去见牺牲或失踪同事的遗属。
“楚啸南和我说过,如果他失踪超过36小时,那么要特地和你来说明情况,因为你是他的受益人。”朱砂解释道。
“什么?”
“简单来说,受益人就是财产继承人和保险受益人,并且能得到抚恤金。”朱砂说道,“不过,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所以他现在被定为失踪,超过三年的失踪将被自动定为死亡。根据他的安排,你现在已经具有对他全部财产的管理权。但抚恤金将会按照失踪人员受益人的标准发放,直到三年后补齐剩余部分。”
“还有,”朱砂说得很快,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工作。他看向Omega的小腹,“如果有直系亲属——比如年幼子女,也会有相应的抚恤。”
“你们找到他的……了吗?”
“还没有。”Beta男人摇了摇头,“但是闻法医,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找到了他出事时的车辆,在一处山崖下,旁边是一条河流,也就是说,他可能坠入河中,然后……”
朱砂抬手做了一个顺流而下的动作。
也就是,可能永远找不到遗体了,闻青禾想。接着,他告诉对方在罗家老宅壁炉里的半截手指。
“我们已经找到。”朱砂说,虽然断指已经碳化开裂,无法提取有效的DNA和指纹,但是在装断指的锦盒内衬上找到了一枚指纹。经过与留样比对,证明手指是楚啸南的。
闻青禾点点头,又说,“之后,能给我吗?”
朱砂喉咙滚动。
“抱歉,不能。”他又想到什么,翻动西装口袋,拿出一个信封。“在他诊所里找到的。”
信封上写了两个字:小禾。
闻青禾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卡和一串钥匙,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房子地址和门牌号。他泣不成声。
到这个份上,朱砂不想再待下去了,他的工作需要他剥离大部分情感。他站起身,轻轻拍了Omega一下。
“节哀。”他又看向对方的小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会尽力找到他。”
朱砂走后,闻青禾把信封里的东西收好,放在一旁。他从没有听楚啸南提到过受益人制度,但对方似乎习惯性地做好了保障。房子买了,离他工作的地方很近,有家具,有钥匙。几张银行卡背面粘了一张胶布,上面写着密码是Omega电话号后六位,这样一来,他甚至不需要再去银行办理手续。
罗钊走进来的时候,闻青禾正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你干什么?”他直觉地想把Omega摁回床上,害怕对方想不开。
“……去厕所。”闻青禾一瘸一拐地去了卫生间,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他穿着裙式的医院病号服,露出两条苍白细瘦的小腿。上面有几块淤青,是那天在罗家老宅扭打时留下的。
“你的腿怎么了?”罗钊指着他右边小腿上一道两寸长的鲜红蜈蚣疤说道。
“你不在的时候摔台阶上了。”
罗钊哑然。
他现在知道家里那两条拐杖是干什么用的了。
闻青禾钻回被子躺着,两人又回到无话可说的状态。
昨天特安局的特工抓了不少人,罗子渊和厉显铭都被抓了,还有在子爵府的厉洋。罗钊在傍晚时刻被叫去特安局喝茶,很快又被放了出来。他原以为这是要调查楚啸南被谋杀,实际上,这起谋杀只是罪恶网络中一个小小节点,厉显铭介入的是远超乎他想象的案子,甚至罗子渊也不完全清楚。不过,仅仅是谋杀执行任务中的特安局人员这一条罪名,也是两人的一项重罪。
罗钊喝完茶后,又回到医院陪着Omega,闻青禾一直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