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钊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妻子,这让他想起了三年前在东州军校第一次见到闻青禾的样子。那么年轻、生涩。闻青禾的脸没有太多变化,茶色眼睛湿润如小鹿一般,身体由硬朗的瘦变为了怀孕后有弧度的纤瘦。
“你……这周还好吧?”Omega摸索地找到水杯,喝了一口,“红雨姐前几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哦。罗钊这才知道闻青禾为什么答应和他见面。他现在不堵门或强迫对方接受任何东西了,往往逼得越紧,Omega越没有安全感,从而更想逃走。
“她还不知道我们分居的事。”闻青禾勉强笑了一下,看着丈夫,“她打给我,是希望你能去帮帮大哥。我、我不会插手你家里的事,但红雨姐好像有些着急,”他斟酌着说道,“说之前联系你,你没有接。”
是这样了。罗子渊出事后,罗钊曾一度拒接罗家人的电话。
“我、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因为你父亲的缘故,放弃之前在罗氏多年的努力。那里是你付出的地方,你不是为罗子渊而工作,而是为了你自己,你创造的价值是有目共睹的。如果你心里还有留恋,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大哥和红雨姐很欢迎你去……聊一聊。”Omega说得小心翼翼,又补上了一句,“我、我只是随便说说,决定权在你。”
罗钊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Omega。
“家里的事我会考虑。”他感到闻青禾真的很适合当老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吃完饭后,他照例开车送Omega回去。大概是怀孕的缘故,闻青禾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睡着了,罗钊把车停在楼下,车窗开着一个小缝,安静地等待对方醒来。
闻青禾怀孕近五个月的时候,最冷的冬天已过。
趁着一个周末,罗钊提议带他去旅行。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旅行,罗钊不说目的地在哪里,只说在中央州,闻青禾接受了他的保密。
两个人在周六早上搭上了北去火车。闻青禾孕期反应减小,穿着宽松外套坐在罗钊身边,不时小睡一会。几个小时后,火车到站了,罗钊背着行李把他领下来,去站里租了一辆车。两人驶离繁华的市区,窗外是个阴天,闻青禾看到了广袤的深色土地与岸边结冰的黑色水流。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他感到窗外的风景越来越熟悉,气味也越来越熟悉。那种苍凉的、苦涩的、陈旧的气味,从田野间蒸发而出。
他看到了熟悉的河流与小山,小山上的竹林没了,盖了一栋小房子。河流也比童年时清澈了不少。曾经的烂泥路变成了平整的柏油路,小平房没了,多了几排整齐的白色小楼。空闲的田埂上有几只小狗孤独地走来走去。
车子又驶进小镇,拐了一个弯后,停在一所抚幼所大门口。
抚幼所。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
罗钊先下了车,帮他把车门打开。闻青禾缓慢地下了车,看着新换不久的金属大门。房子粉刷过,屋顶贴了新砖,窗户换了更密闭的,大楼前的小操场也由水泥地换成了橡胶面。不变的是大楼门口的石碑上刻着的八字训诫:学会自理,学会感恩。
今天是没有体育课的周末,所以楼外没有孩子,只有一个打扫卫生的老人拿着扫帚走来走去。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他问丈夫。
在这里,他从一个婴儿长到了11岁,之后进入了预备役学校。
“我试着找过你的父母,”罗钊说道,抱歉地笑了,“但是没有找到。”
闻青禾并不意外。他已经过了对父母有幻想的阶段。
他看着抚幼院的铁门,虽然这里养了他11年,但闻青禾并没有太多温暖回忆。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午饭时刻到了,一阵铃声想过后,几个保育员带着一队队的孩子出了主楼,向食堂走去。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穿着灰色制服和胶鞋,有的不顾保育员的呵斥而大声说笑,有的像阴天里的垂头丧气的植物。
罗钊注意到,这些孩子都是浅色头发,亚麻色、金色、浅棕色,反正是中央州的本地人口,与色素深重的平原州人不同。闻青禾的父母大概也是中央州本地人,生下了Omega。
闻青禾看着这些孩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制服换了一套设计而已。他也想象过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没准就是隔壁镇的人而已,他们也许还在泥巴路上见过面,在市内共乘一辆公交车。没什么特别的,普通人。
“到这里来,我是想告诉你,”罗钊开口道,“曾经你没有家人,但是现在有了,孩子和我都是你的家人。我想让你记住这件事。”
闻青禾转头抽了一下鼻子,打开车门,回到了车上。
于是罗钊也回到车上。
“罗钊,”闻青禾看着正前方,开了口,“我要你诚实地回答我,不要骗我,也不要骗你自己。”他说道,“你还恨我吗?因为背叛,你心里还有没有哪怕是一丝的讨债意图或者不甘心?”
罗钊没有看他,也望向正前方的挡风玻璃。
“刚开始有,”Alpha说道,“在我困难的时候你和老情人滚在了一起,任何人都会火冒三丈。但是后来,我感到你已经承受了太多不必要的代价,不能更多,这是罗家与楚家20年前的恩怨造成的,否则他就不必死,你也不会这样伤心。”
罗钊苦笑了一下,“你们的相识在我之前,是我控制不了的。有时候我会想你爱他没有对错,为他伤心没有对错,因为事实就是这样,我改变不了。但是未来,我希望你继续做我的老婆,就把过去的事当成是一段……消弭罗楚两家恩怨的插曲,好吗?”
现在,罗子渊的案子已经进入秘密诉讼阶段,罗岫安排了律师,不再刻意插手这件事。厉显铭和其他旧贵族则牵扯更加复杂,特安局没有公布任何信息。
“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闻青禾道。
“做什么?”罗钊问。
“做你老婆。”
罗钊心头一热。他眯起眼睛,闻青禾的心绪大概仍有些混乱,但他从不怀疑对方能做好他的老婆。
“我有时候很怕。”他说道,“我害怕做得越多,错得越多。”
害怕爱得越深、付出越多,伤得越重。虽然,楚啸南给他的伤痛也许是不伦恋情导致的,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越远,当然结果越惨。不过,闻青禾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路和正确的人,并且这些事真的分正确与否吗?
“我们结婚三年多了,我把你当成我的丈夫,罗钊,我不想欺骗你。我对啸、啸南用情很深,”Omega在这里停顿,尝试了几次开口才说出那个名字,让罗钊的心不禁酸涩。他静静听着,在一年内经历了入狱、背叛、看到父亲的真面目和罗氏危机后,狭隘的Alpha自尊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闻青禾说了下去,“出了这些事,我可能再也变不回原来的自己。我分不清他留给我的感觉是开心还是痛苦,但是很强烈。我感到这样对你不公平,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罗钊哭笑不得,“你都不骗我一下吗?”
闻青禾摇摇头。“不。”
“行吧……傻老婆。”罗钊低下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不过,你有心考虑对我公平与否,说明你心里有我。如果你希望身边有个人陪着你和宝宝,那就选择我吧。我会努力让你更有安全感。”
说着,他牵过妻子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小盒。盒子打开,里面是Omega留在公寓的结婚戒指。
两人目光相对,Alpha把银色指环套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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