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今天会睡在暗夜森林,再出现在地面上就说不通了。怎么办呢?莎乐美的脑回路很单纯,但爽约总归不太好。
路翊一抬手,莎乐美半透明的身躯顿时浮现在房间中。
她左右看了看,手指搭在下巴上疑惑道:“诶?这里是地上吗?怎么看这里都是暗夜森林吧?”
“你还挺清楚的吗?已经来玩过了?”路翊无奈道。
莎乐美用力点了点头:“我很努力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留下痕迹!不过我特意去劳蕾尔那里打了个招呼。她当时好像准备睡觉,掀开被子发现我在里面的时候吓得脸都灰了——诶,不过暗精灵的皮肤好像本来就是灰的耶。”
……真是不容易啊,劳蕾尔。路翊在心里默哀。
莎乐美围绕着路翊转了几圈,嘟着嘴道:“地下城大人,今天怎么在不一样的身体里?我觉得之前那具更配得上您哦。”
“你更喜欢那具身体的样子?这是幽灵族的审美吗?”路翊好奇道。
莎乐美思考了几秒,她自己好像也弄不太懂:“幽灵族没有自己的审美,是根据前世而定的。但是我没有前世,生来就是幽灵了……哦!或许是因为,那具身体有种’地下城大人原本的样子’的感觉?唔。我也说不好。但是但是,头发黑黑的长长的,眼睛也是宝石一样的金色,怎么想都比现在好看一万倍呀!”
“你还真敢说。”路翊抽了抽嘴角。想到刚才晚饭时那位因为画不好自己瑟瑟发抖的小暗精灵,又看了看面前这位锐评自己躯壳不够好看的少女幽灵,内心不禁感叹地下城才开放了三层,生物多样性就已经足够丰富了。
莎乐美不解道:“我说错话了?”
“没事,”路翊淡淡地笑了笑后对莎乐美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来往的人类很多,戴个面具穿个斗篷混入其中即可。就算被看作可疑人士也没问题。为了以后我本体的假身份做铺垫——建造地上区域的神秘人、神灵在地上的代行者、与信徒沟通的桥梁……这样的存在会于暗精灵的地上店铺开业第一天去晃悠一圈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地下城大人就是地下城大人,为什么要装作代行者呢?我不太懂……”
莎乐美苦恼地思考了一会儿,果断宣告放弃:“算了,总之您觉得这样合适就再好不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马上。”
路翊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下一秒重新出现的时候,他换上了自己原本的那具身体。
他身着上次去地上“修路”时的黑袍子,将质朴的兜帽罩在头上,掩去了低束在脑后的马尾长发,脸上是铜制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他指了指衣襟口的宝石胸针,莎乐美十分欢快地飞跃进去。路翊轻碰了碰胸针的边缘,原本就冷冰冰的无机物变得更加寒冷,如果是那些所谓“灵感强大”的人类靠近,一定会感觉到令人不适的阴气。不过对路翊来说这里附着的是他创造出的小幽灵,莎乐美小姐,所以他只感到一股没由来的欣慰。
“我今天在地上也见到了不少魔法师,其中保不准有教会所属的光魔法师。你最好不要现身,一来免得吓到人,影响旅馆首日营业。二来省得第三层还没开放就被光魔法净化了……”
“不要啊——”莎乐美拉长了尾音用哀怨的语气吐出抱怨,路翊似乎能在眼前看到她鼓起来的脸蛋。
确保莎乐美会乖乖听话缩在胸针里不出来后,路翊瞬移至了马棚后方不远处的空地上。
这里没有道路,自然也就没有灯火。路翊的身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从月光的阴影中不着痕迹地出现。
莎乐美第一次见到月亮和地上的夜色,月光比她想象得更皎洁,天空中没有云朵和雾气,即便是黑夜,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透彻。
虽然新奇,但对于幽灵来说这可不是适合他们活动的好环境。
“地下城大人,旅馆在哪里?很多很多的人类在哪里?”莎乐美的声音传入路翊的耳朵里。别人是听不到她的声音的,毕竟她现在只是一枚胸针。
“不要这么心急。我总不能在最热闹的餐厅正中央凭空出现,那样一来我们可就没法安静地参观了。”
路翊向马棚的方向慢悠悠地散步,那是去往地下城口的必经之路。他路过点着灯的马棚时,得到了更换身体后的第一句寒暄。
“晚上好,先生。您也是来参观地下城和暗精灵的旅店的吗?如果您带了马,可以让我们来照顾。”穿着裤装,脚上套着黑色同筒靴的茱莉女士热情洋溢地隔着老远打招呼。今天他们的马棚可太忙了,但她依旧挂着丝毫不减的笑容,不想漏过任何潜在的客人。
茱莉得知丈夫达斯获得了比看摊位更好的差事,激动得无以复加。她心想布莱克先生可真是位犹如神灵的大好人,拯救了他们一家子的人生。虽然马棚的收入比起旅馆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她希望能多为那位先生带来一点收益,以作报答。
她努力记下常来的冒险者们的喜好、他们爱马的名字和习惯,也以此反推出大部分首次到访的家伙,多嘴地向他们介绍地下城附近的种种,顺带提一下布莱克先生的摊子——现在改成刺槐旅店了。
黑色的斗篷,半截面具,没有带武器……或许藏在衣袍下了,很多冒险者不喜欢被人知道自己使用的武器。茱莉女士局促地拍了拍自己沾上了干草的围裙,总觉得面前这位男士透露着一种神秘却危险的气息。
但她没有太过担忧,因为就在后方不远处,一名暗精灵助手正在那看着自己。茱莉本身是一名毫无战斗能力的普通妇女,与大部分城市里的小姐的区别就是干惯了农活的双臂更有劲儿些,但对上冒险者她依旧毫无反抗之力。路翊也深知这一点,随着来往地下城的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他安排了一些暗精灵去和茱莉女士一起工作。
“这么晚了,可女士你的笑容依旧和早晨的阳光一样耀眼。很可惜,我今天并非骑马而来,无法光顾你的生意。”
路翊没有被面具掩盖住的下半张脸一看就很年轻。茱莉听到他的赞美,笑呵呵地拍了拍围裙:“真是位会说话的年轻人!如果你要问路或者找什么人,随时来问我吧!”
“一定。”
路翊轻笑了笑,微微点头后径直向前方走去。
对莎乐美来说,要理解达斯一家的故事有些困难。她不明白“施工队”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责任不在达斯父子身上,最后丢工作的却是他们。要和一个没有在任何构成的社会生活过的幽灵解释清这些太麻烦了,路翊只能简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莎乐美的兴趣来得快,转移得也快。她前一秒还在嚷嚷着“我也想骑马”,让路翊不得不思考了一下“幽灵会骑幽灵马吗”、“那幽灵的屁股确实能坐在幽灵马的马鞍上不会漏过去吗”一类的哲学问题,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路过地下城口黑市广场的莎乐美已经大叫着“我想去旅馆”了。
刺槐旅店现在是最热闹的时候,餐厅已经几乎满员,酒吧吧台前也坐满了人。路翊走进店门的时候,只有柜台里的暗精灵眼底露出了一闪而过的震惊,反倒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们对这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司空见惯了,顶多打量几眼就算了,不会贸然靠近,以免惹上是非。
柜台里的暗精灵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小声惊讶道:“您……您怎么这样来了。”
路翊用指尖敲了敲胸口的胸针:“带莎乐美小姐来看看。”
暗精灵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地下城第三层的幽灵管理人一事最初是保密的,只有劳蕾尔大人和地下城大人本人知晓。但是后来这位还没有正式上岗的幽灵总是去吓唬劳蕾尔大人,让本身就醉心工作的劳蕾尔精神十分疲倦,那之后地下城大人就特别允许提前公开了莎乐美小姐的身份,并让她偶尔去找别的暗精灵玩耍,不要只盯着劳蕾尔一个迫害。
对于暗精灵们来说,莎乐美虽然年幼,但却是第三层的管理者。也就是说她是和劳蕾尔大人同级的存在。想到这些,柜台内的暗精灵眼神恭敬地对着那枚胸针点了点头。只见突然透彻的宝石内部出现了一张鬼脸,瞪着大眼睛猛地扒在宝石内侧向外张望。暗精灵差点没叫出声,浑身一激灵。
路翊不低头看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皮跳了跳,伸手做了一个五指轻轻搭放在心脏上方的行礼,这既是现在地下城祈祷的同一手势,又是遮住莎乐美视线的最原始方式。
莎乐美“呜”了一声,小声念叨着自己不会再恶作剧了。但路翊决定暂时不理她,让她在“小黑屋”呆一会儿。
暗精灵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惊吓中缓了过来,干笑了两声:“我为您找一位工作人员带着到处转转,介绍一下旅馆吧。”
“不用了。”路翊摇摇头,他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要找一位同族给路翊胸针里的莎乐美小姐做引导介绍。路翊可以直接无声地与莎乐美沟通,见这会儿正是最忙碌的时候,便谢绝了对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