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翊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他嫌弃地下城离城市太远，路上危机四伏不方便往返。现在他却担心地下城离斯佩太近了。要是像传说中被雪山之神庇护着的克里斯塔洛山脉一样，离斯佩远远的就方便多了……
现在可以得知西南方全部都是斯佩王国的领土。往北穿过广阔但充满魔物的康奈可平原，会来到驻扎着游牧族的克里斯塔洛山脉脚下，山上有自称圣族的人类和兽人，比如冰狼族与雪狐族。往东走上几天则是悬崖峭壁下的大海。
这么一看，自己还真是夹缝中生存啊……或许地下城本身就不应该来到地上？
“真漂亮……谢谢您，地下城大人！我该把它装饰在腰后，还是胸口呢？”莎乐美透过路翊的胸针石壁，扒着睁大眼睛看着他手上那块刚刚买下的宝石。
“随你喜欢。劳蕾尔给你做的裙子上蝴蝶结在什么位置？”路翊用食指和大拇指拿着那块玫红色宝石在眼前微微转动，它在月光下呈现通透又饱满的光泽。
“劳蕾尔姐姐把蝴蝶结做成了可拆卸的，我可以放在胸口，也可以放在腰上，还可以放在头顶！”莎乐美兴冲冲地回答道。
“劳蕾尔的动作挺快的啊，你要好好感谢她。她平时可不会动手给人缝衣服，都是让后辈们做的……话说你都叫上她姐姐了？”
“嗯，暗精灵的大家都是我的哥哥和姐姐。”
莎乐美快乐地回答道。路翊能感到自己的胸针轻颤了几下，想必是莎乐美闲不下来在蹦跶。
“唯一可惜的是这块宝石是一枚未加装饰的原石。如果切割打磨过，配上精致的金属底托会更适合搭配衣服。暗精灵们虽然擅长手工，但更偏向于编织和搭建树屋，对这种锻造类的技法不太擅长。”
莎乐美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使用这块宝石，对它现在不加修饰的模样没有意见：“这样就挺好看的了呀？嗯……或许以后地下城大人会创造出擅长切割石头的种族呢？到时候再请他们帮我打磨吧。”
“的确，说不准呢？如果真的有那再好不过。珠宝首饰与服装店搭配，一定会有不错的销路。”
“什么销路？……咦，地下城大人，似乎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了。明明这附近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是迷路的客人吗？”莎乐美突然惊讶道。
“能在这块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迷路的家伙应该不多见。”
路翊随口答道。他其实也有几分惊讶，不是惊讶于有人过来，而是因为来的人是他十分熟悉的鲁弗斯。对方应该不是正巧散步过来，因为他靠近的姿态有些警惕，但并未表露出敌意。
碰巧叫他遇上那个大胡子海盗了？鲁弗斯是个挺有正义感的人，而且颇有勇气——他有这个资本。或许听了对方的诉说后，鲁弗斯决定来一探究竟。路翊在心里猜测道。
他希望今晚自己四处游走的消息能够悄悄作为某种无法被证实的传闻流传开。神秘、捉摸不定、与地下城的神有密切联系……这是路翊想要塑造的形象。他策划中的最后一步就是要找到一个或几个“幸运儿”，亲眼目睹自己使用“瞬移”消失在原地的场景。
传闻世界上唯一一个会使用空间魔法的是光明女神教会总部的主教安东尼奥?弗雷德先生，或者说他是会使用的人里唯一一个在众人面前露面的。不过据说他本人，一个总是笑眯眯的、无人知晓其年龄的老头子，并未承认自己掌握这项魔法，只说那是一种类似马戏团魔术师所使用的小把戏。
其实由鲁弗斯来担任这个见证“神迹”的角色也不错，冒险者协会的克拉拉女士他们很信赖他，想必他的话在群众间颇具说服力。唯一让路翊无奈的就是自己那无处安放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路翊缓缓收回自己捏着宝石的手，垂放下去。月光照在他半仰的脸上，虽然戴着半个面具，但路翊有些没由来的心虚。他故作淡定地拉了一下兜帽，从斜侧面向鲁弗斯前来的方向转了一点身体，顶多十五度角，随后便一言不发。
莎乐美在胸针里安静地眨了眨眼睛，感觉气氛有些不一样了，但却想不通原因。
鲁弗斯和黑跑男性保持着至少五六米的距离。他身上带着武器，而对方至少肉眼可见范围内双手空空。即便如此，但凡对外界有一点警觉性的冒险者都不会想当然地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这又不是委托……如果不是我有想要确认的事，绝不会做这么危险的行为。鲁弗斯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眼睛都干了，仔细地上下盯着对方看，但那袍子的确捂得太严实了，甚至连眼睛都掩盖在了兜帽的阴影下。
要是这有除了月光以外的火光就好了……哪怕只有一丁点也好。
见对方沉默不语，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反应，鲁弗斯主动将手离开了武器抬起，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清了清嗓子随口道：“晚上好，神秘的先生。今晚的月色挺不错的。”
“……”路翊差点没绷住，他尽量保持略带笑意的声音提醒道，“是的，很不错。不过这句话还是少说为好。”
鲁弗斯想说“为什么”，但从第一个音节起就卡在了喉咙里。
很像。声音也很像。鲁弗斯的记忆一瞬间回溯到半年前那个雪原上生活露营的夜晚。说实话他也无法保证自己的记忆是否有误差，毕竟路翊和他一共只相处了一天，而那一天已经过去半年了。
“地下城的一切还令人愉快吗？冒险者先生。”路翊按照计划抛出了一句相当有东道主精神的问话。
鲁弗斯还在努力地比对这个声音与回忆里模糊的声线，一时间失语了。
路翊说完话见鲁弗斯没回应，有些尴尬。不是你先来打招呼的吗？面对这样一个一看就不对劲的神秘存在，联想到精灵们的传说……就算没联想起来，也该赶紧套消息多问两句啊！
再主动搭话，显得自己这个神秘人有点掉价。路翊抿了抿嘴唇，决定直接执行最后一步瞬移离开。
鲁弗斯实在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冲上去到正面仔细看看？不、那样太鲁莽了，或许会被当作攻击的信号。
就在他这样想时，只见黑衣男子向前欲要迈出一步，鲁弗斯瞳孔一缩，在仓促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是路翊吗？”
“……！”
路翊的身形停顿了一下，微微摇晃。这是很小的破绽，在昏暗的夜色下微不可查。躲藏在胸针里的莎乐美却明显地感受到，紧贴着衣物另一侧的胸腔里传来了她所没有的剧烈心脏跳动声。
没有露出脸、头发、眼睛任何关键部位，声音甚至也为了神秘感故意装腔作势了一点。路翊完全没有料到鲁弗斯会联想到自己身上。说到底，“路易”这个身份已经是个公认的死人了！鲁弗斯怎么还没放弃？
而且他的发音……路翊被遮挡在阴影中的眼眸微颤，鲁弗斯竟然还记得他名字的准确叫法——是字正腔圆的“路翊”，不是像英文一样的“路易”。
这连地下城的小家伙们都经常弄混叫错，因为那更符合这个世界语言的发音特征，路翊没太放在心上，故而也不怎么纠正。
“路翊”和你只相处了一天而已。真是个离谱的家伙……路翊在心里动摇地默念着。
或许是对方没有给出“那是谁？”的回应，鲁弗斯匆忙继续喊道：“是你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留在这里，成为……”
鲁弗斯话音未落，只见对面那道黑影像是鬼魅一般，凭空从眼前被擦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愣了几秒，鲁弗斯几步跑到黑袍男人曾站立的位置。那没有任何装置、机关、暗道，也没有所谓的障眼法。鲁弗斯不得不相信，传说中的空间魔法确实存在……而且很可能存在于一位自己认识的神秘人身上。
掌握这种魔法的人，只要他不想出现，不论怎么找大概都无法找到他吧？鲁弗斯叹了口气。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路翊？如果不是，那他能否为自己解答路翊到底是不是真的命丧于此？如果是……那疑问就太多太多了。
或许他的真身本来就不是路翊。当初出现在野外、遇险被救、同行去城镇、一起吃饭的约定本身就都是虚假的。那个和地下城有着紧密联系的神秘身影才是他的原本面貌。鲁弗斯在原地站了很久，但并未因此消沉。
先把这件事告诉周围的人吧。既然他有那种空间魔法还故意被我看见，应该就是想让我说出去的。其余的疑问，或许我可以去问问暗精灵们，或许会在以后深入地下城的探险中得到解答。至少有了一点线索，总比没有来得好……鲁弗斯在心里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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