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捏得书本的页角都卷了边。半晌,突然蹦出一句与当下毫无关联的话:“学长,那天我在会馆到处找你,跑到了后头的小花园,然后我……我看到了。”
旁边男生的气息静了静。
白津遥垂眸,语气模糊地说:“哦,是吗。”
“我绝对不会说的!”李琼慌张解释,“我跟谁都没说,你相信我学长。”
“嗯。”
“我跟你说件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想跟你说,我觉得严沉他不是、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疲倦感再次袭向白津遥。这一周他的失眠症又开始犯了,就没能好好睡过觉。白津遥看着眼前生怕被自己误解、急得脸色通红的女孩,忽然觉得一切荒谬可笑。他不想再强打精神应付,于是顺着李琼的话,轻声问道:“那他是什么样子?”
李琼之前完全不知道白津遥与严沉的关系,加之她不太喜欢严沉,因此从未提及,其实早在几年前,她读高中时,就在本市的游乐园撞见过严沉一面。
“我高二的时候,有次跟朋友去新开的环球乐园玩,看见过严沉跟另一个男孩在一起。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俩长得很好,我朋友还特意喊我看。严沉旁边的男孩跟他……跟严沉看起来特别亲密。我朋友还拿我的相机偷偷拍过照。我找到旧电脑,把那次去玩的照片找出来,正好有张拍到了他们。学长,我、我把照片洗出来了……想给你看看。“
李琼磕磕巴巴说完,抓起书包翻找。因为紧张,书包里侧外侧翻遍,一时却没能把照片找出。
“放哪了,我明明带了……”李琼急道。
“不用了,”白津遥按住李琼手腕,“不用给我看了,我知道。”
“你那天的确没看错,但是我现在,跟严沉已经没有关系。”
李琼滞住,呆呆睁大眼睛。
在李琼印象里,白津遥总是露出少年般柔和、清澈的笑容,让她心动又怜惜。
可此刻的白津遥,笑意全无。
突然间,李琼被一种直觉贯穿全身。她一直恋慕的学长,或许根本不是她以为的样子。
“——学长,”李琼脑袋嗡嗡然,脱口说道,“那天晚上,我本来打算跟你表白。”
白津遥陷入沉默。
然后,他把面庞转向窗外,从树叶间穿过的日光在他的脸上投落斑驳阴影。他笑了笑:“谢谢。”
铃声隔门响起,学生的走动声响纷至沓来。
“好了,我该去上课了。”白津遥推开椅子起身。
他走到教室门口,握住门把要推开,又停下,说:“不要喜欢我。”
李琼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重新翻开书包,从内侧的小口袋里,终于找到了自己特意冲洗出的照片。
照片的主角是她的朋友,但不远处的旋转木马旁,两个男生也被摄入镜头。那两人跟李琼年龄相仿,应该也在读高中。其中一个男生纤细清瘦,与工作人员扮演的卡通公仔兴奋挥手。旁边更高些的男生,比现在要稚气一些。他神色含笑,大概对方脸上沾了东西,直接拿自己袖子帮对方擦拭。
两人的亲密难以形容,以至于李琼还记得当时朋友小声议论:“他俩不会是一对吧!”李琼对同性情感不敏感,只觉得那两人之间,似有堵无形的墙隔绝周遭纷杂喧闹。
那个跟卡通公仔玩的男孩,李琼没见过,可个子更高的男生,正是严沉。
只要看眼照片,就会诧异发现,原来严沉也会有那样的眼神——温柔的、纵容的。与那天夜晚,在空气粘稠的会馆庭院,严沉抱住白津遥时,黑眸抬起的瞬间截然不同。
捕猎者。
那晚之后,李琼内心总是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出当年拍的照片,看看是否有两人入镜。
她找到照片,洗出来想要给白津遥看,告诉白津遥小心严沉——但没想到,学长原来什么都知道。
这样做的自己,好像一个强行闯入别人戏剧,不知气氛的尴尬小丑。
李琼窘迫得哭起来,将照片撕得粉碎。
白津遥没有去上课,而是去了天台。天台的风很大,头发被风吹起,一下下扫过眼睛。
事故发生后,白津遥经常一个人来天台。他从很高的地方往下看,会一遍遍回溯那个夜晚,徐意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才能在那么黑的深夜,悄无声息跳下去。
如果徐意没有跳下去,现在又是怎样的?如果徐意听到他竟也陷入情爱的泥沼,会露出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
会讽刺他活该、指责他卑劣,或者只是睁着那双洁净的——洁净得让他无法正视的眼睛,忧郁地看向他?
白津遥打断思绪,转身往回走。
大风吞没了脚步声。
此时此刻的白津遥,并没有意识到,也不可能意识到,他搞错了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
白津遥以为李琼所说的男孩,就是跟严沉一起走出餐厅、严沉不肯说出名字的男孩。
然而,照片里的男孩不是。
如果白津遥不选择逃避,看一眼李琼洗出的照片,他定会陡地惊醒,彻骨生寒地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严沉为他编织的罗网中。
因为照片里的男孩,不是傅加,而是徐意。
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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