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我啊，明年还不知道，能不能和您一起抽烟咯。”活到这个年纪，每一天都像开盲盒，说不准哪天就驾鹤西去。
蓝海吐了个烟圈，倚着靠背，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沉默不语。
生老病死，蓝海见得太多，因此也不想说什么客套安慰的话，他本就是一个冷漠无心的非人动物，所有的感性都源于对人类无数年的观察和模仿。
“蓝哥——蓝哥——”
远处传来声音逐渐变大的呼喊，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跑步的人似乎极为迫切：“蓝哥！”
随即是一抹白色的影子闪现到蓝海眼前，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明媚的笑脸抬了起来：“嘿嘿蓝哥，好久不见～”
“别在先生和长辈面前没大没小的。”
还未看清眼前人，刻意压低但仍旧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原来是姜实闻和姜实言兄妹，以及姜实闻身侧的林明霁。
姜实闻一袭长衫，拉过姜实言，和林明霁一起恭恭敬敬地鞠躬，姜实言撇了撇嘴，依次向面前几人问安。
“他俩人一模一样。”蓝海抬抬下巴，指了指姜实闻和姜曦，冲着老头子发牢骚，姜今越也合掌哈哈大笑。
蓝海扫了眼姜实言，示意小姑娘去找老太爷，于是那双漆黑的大眼睛调皮地眨了眨，颠颠儿地跑过去，一边唠嗑一边给老人捏肩。
大家又开始聊了起来，看到没自己什么事，蓝海起身准备出去逛逛，身侧几位也连忙站起，但都被他拦了下来。
姜实闻这样的小辈一直没坐，于是安抚住林明霁，同时对老人点头：“我跟过去看看，”说完又看了眼老人身后的女孩：“实言别惹事。”
蓝海站在花园的凉亭里吸烟，姜实闻比他高小半个头，他很久没看到蓝海扎起头发的样子，平日里大都是他给蓝海扎辫子，但今天蓝海的头发翘起来了几缕，于是站在身后细细看了一会，消毒水的味道从身前人的衣领中发散出来。
“吸烟有害健康。”
鼻尖正好擦过他束起的银色高马尾，姜实闻伸出手臂，悄无声息地拿过蓝海手里的烟斗，换个角度看，似乎把蓝海环抱了起来。
听到这话，他背地里白了姜实闻一眼，往前走了一小步。
“跟实言说过很多次，一直不改，让您见笑了。”
蓝海沉默，这种事他并不在意。
“今天顺利吗？最近回来没来得及见您。”
“……”
“跟林明霁的事情定下来了，订婚宴在后天，结婚的话大概要明年春。”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
“嗯。”蓝海没转身，依然无目的地看着溪水流淌，抬起左手向后伸：“把烟还我。”
姜实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着，水光荡漾的瞳孔里盛满了蓝海的背影，把烟斗递到蓝海手里：“上次给您请假的时间到了，您看是继续请下去，还是回去上课？”
一百年前的意外发生后，蓝海便被姜家以脱敏治疗的理由推着去上了学，上学不要紧，一上上了有五十年。由于长得就是个十八岁的脸，于是就开始高中大学翻来覆去地上，不过也没什么，生命对于蓝海来说本就是漫长且无聊的东西。
蓝海叼着烟嘴，含糊不清：“回去。”
“那我跟老师联系，周末送您去那边住。”
“哦。”
在老宅吃过晚饭，姜今越留大家住了一晚。
招财和进宝被送到蓝海住的宅子里了，这姜家老祖宗住的房子里也没什么科技产品，净是些蓝海看腻了的老古董。
他早已洗漱完，穿着睡衣抱着猫，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的躺椅上吹晚风。
晚春时节，天微微冷，蓝海却拿着把折扇给自己扇风，一边摸着招财热乎乎肚子上的软毛，就这样发呆到了半夜。
他的人生有一半用来睡觉，四分之一用来吃喝玩乐，剩下四分之一就用来发呆。
“唉。”
不知道想到什么，蓝海径自叹了口气，提溜起进宝回了房间。
屋里没开灯，隔着薄薄的纱窗，有月光洒了进来，木雕的窗花映在床单上，蓝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像这样没人暖床的次数很少，他有点厌恶自己的身体，懊恼自己的灵魂，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是这样一个会被欲望所支配的人了呢。
无数年的时光里他几乎永远是自己一个人，如今却有点不愿承认的寂寞滋生了出来。
他翻了两圈，把铺好的床单滚出一片褶皱，随后猛地坐了起来，推门就往姜实闻那里走。
他有点渴望姜实闻的身体。
最近这半年他就没和姜医生真枪实干地做过，最多就是用用手指和道具。
他本来走得很快，宅子的大门没有上锁，他推门进去，绕过照壁，可到内宅门前却停了，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站在原地止住了脚步。
透过纱窗可以看到房间里亮着的昏黄的灯，没有一点声音，月光照在他的发顶上，每一根发丝都莹莹地闪着光，金色的眼睛在黑夜里跳跃，最后渐渐暗了下来。
驻足了有一刻钟，蓝海面无表情地转身，又走了一段路，敲响了姜曦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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