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基地明明常年维持在26℃，可宋星海没来由地觉得冷。
那种冷意攀附在骨髓里，像是毒蛇不断在他的筋骨中钻来爬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初号机冰冷的机械音还是因为他口中那个毫无人情的故事。
宋星海很难想象，靠着背叛爱人，原本已经逃离生天的carol是怀揣着怎么样心情，返回到那座坟墓前，手中攥着一束鲜红蔷薇，却被人从背后一枪毙命。
这些冷慈都不曾和他提及，是他挤压在深处的秘密。放在角落积灰，年复一年，似乎用这样冷处理方式就能忘记手足牺牲的记忆。
“carol，是谁杀死的？”宋星海瞧着初号机，希望他揭晓谜题。
初号机和宋星海对视，认真说：“同伙。他不该回到Eric的坟墓前祭拜，这是错误选择。”
宋星海了然。他摇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他解脱了。”
机器人不懂复杂感情，初号机歪头思索片刻，依旧不能明白宋星海口中的那个‘最好’。
宋星海也不打算和他解释，对于一台重型武器来说，人性还是太过于复杂。
在玻璃实验室中待了将近一小时，宋星海把想问的都问了。
初号机把傻狗和布偶分开，被迫离开新朋友的小猫在机器人怀中折腾几下，便摆烂躺平，偎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我送你去lenz家里。”
初号机说完，傻狗蹭的从地上站起来，摇头晃脑，谄媚围着宋星海脚踝打转，蹭来蹭去，一副恨不得长在他腿上当野狼挂件的模样。
“我还想去陪陪我爸爸。”宋星海不太放心，“这一切我并没有告诉他，他还以为我和lenz关系处于决裂中，我得给他报平安。”
“Leo在他身边，会好好照顾他的。”初号机不想让宋星海再和宋衍走太近，实际上，他和lenz都怀疑宋衍是风滚草中那名臭名昭着的罂粟夫人。
可对于宋星海来说，宋衍是将他捡回家抚养长大的养父，是娇小无助备受他人欺诲的双性人。
宋衍将自己完完全全包装成受害者，宋星海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面具下的他。
这也是冷慈不愿意告诉宋星海真相的原因。他受不了。换做是谁都没有勇气立刻接受——自己的至亲，是极端恐怖组织头目的事实。
宋星海还想说什么，聪明的机器人开口打断：“lenz嫉妒心很重，你想见宋衍，可以和lenz一起去。”
“……好吧。”算算时间，也不差这几个小时。
宋星海和初号机一通坐上悬浮车，小猫液体般的身体从初号机坚硬不适的怀中滑出来，舒舒服服钻进宋星海怀中。
脚底还伏着毛茸茸的大只狼狗，两只毛绒宠物的陪伴让宋星海紧张的心多少放松了些，白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抚摸着猫咪毛发，眼神沉沉望向车窗之外。
“那是什么？”宋星海指向一座高塔，上面环绕着几圈巨大圆环，用悬浮技术飘在天空。
从远处看就像是泡在水中的气泡圈，正随着时间流逝呼吸着闪烁光芒。
“气控中心。”初号机简洁扼要地说，“除此之外，还肩负着净化空气的作用。如果那里稍微损坏，整个实验基地将面临一系列问题。最严重会导致缺氧危险。”
宋星海冷抽一口气。
初号机听见他暗叹的声音，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这里身处茫茫太空，没有大气层，所有氧气全靠早期输送和后期供应，气控中心没有机密研究，也不存在高深技术，但对于整个基地而言，它比淡水和食物资源还要珍贵。
“放心，那里有重兵把守，能去里面的人都精挑细选，是希颂首席的亲信。”
“lenz，也是希颂的亲信吗？”宋星海小心翼翼地问。
“算。也不算。他们更倾向于把lenz当做需要磨练的孩子。”
初号机口中的‘他们’自然包括希颂和弥赫：“即便是在军纪森严的军事基地，受宠的孩子犯了错误，他的长辈依旧会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lenz以前一直做得很好。”
“以前……”宋星海抓住机器人精准的描述，不由苦笑，“我果然给冷慈带来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他乐意之至的事。”悬浮车很快抵达冷慈的私人别墅，初号机伸手替宋星海将门打开，宋星海则抱起猫下车。收到消息的莱茵早早在门口等候。
“少夫人，请将重物交给我。”莱茵将宋星海怀中的猫抱走，实际上它轻得可怜。
傻狗摇着螺旋桨尾巴准备跟上宋星海，却被莱茵拦住，“你的任务已经完成，请回去。”
这话是对初号机说的。
“莱茵？”宋星海出声想为初号机通融，不过后者已经后退一步转身离开，顺便用脚尖碰了碰傻狗的屁股，低声道：“走，有人不欢迎我们。”
目送初号机离开，莱茵脸上的冷意这才舒缓了些。他抱着猫，风度翩翩为宋星海开路，话语间充斥着和善腔调：“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洗澡水和下午茶，您是要一齐享用还是沐浴后再吃点点心？”
“谢谢你，我不太有胃口。”宋星海依旧有些恍惚，回到熟悉的屋子，嗅见冷慈残留在空气中的味道，他一屁股坐在最喜欢的沙发上，神情疲倦。
在监狱和12号星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他不知道有没有帮到冷慈。毕竟谁也不希望成为爱人累赘。
“听说您在12号星遭受了很多不公平待遇，需要我帮您进行心理辅导吗？”莱茵和善地微笑，将一杯温热牛奶递到宋星海手边。
“你还会这些？”宋星海喝了一口热牛奶，感觉浑身暖洋洋起来。他仰头瞧着满面慈爱的机器人，虽然知道那只是程序运行结果，但栩栩如生的效果让他恍惚觉得莱茵就是活人。
“是的，某一段时间，少爷精神很不稳定，需要持续不断的精神治疗。为了更好照顾他，我学习了全世界顶尖心理学知识，希望能让他好受一些。”
“他……”宋星海想问，但不敢多问，只是一想到冷慈因为亲弟弟错信他人，便造成种种无法弥补的后果，他心疼冷慈。
冷慈总是一脸冷淡，万事胸有成竹，所有人崇拜他，依赖他，赞扬他，可再高高在上无坚不摧，他也终究是人。
这世上，大抵，只有他能陪在冷慈身边，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