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海说这番话,多少让冷慈有些不高兴。倒不是因为小宋对他们的感情始终有些犹豫,而是因为,背后挑唆离间的有心之人。
回答小宋时他尽量温柔,但在小宋看不到的地方,那张本就冷厉的脸覆上浓厚冰霜。冷慈靠在椅背上,表情冷寂,深沉目光似在思索什么。
实际上,小宋忧虑的事情他早就想过对策。如果家族重压真的逼迫他走上那一步,他正好有理由卸掉官职,他本早就是废人一个,唯靠着镶嵌在神经上的生物芯片才能勉强算作是正常人。他早该退休养病,如今还坐在这个位置勤恳工作,只是为了家族期望。
为联邦效力都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以他的聪明才干,就算退居幕后也能成就另一番辉煌事业。但是他不能退,因为家族荣耀需要他继承。
为了所谓的荣耀和利益,他不得不留在军部,将自己的婚姻拿捏在父亲手中,一旦稍有差池,便面临着集体荣誉的重压。
他没有自我。
遇到宋星海之前,他的每一步都被安排妥当,所有方面做到最好是理所当然的事。聪明远志,端庄礼节,都是身为堂堂treasure家族长子必须戴牢的面具。提线木偶一样活着,木偶肚子里硬塞满雄心抱负,他总是沉默,因为一言一行都捆绑着家族,呼吸都得掂量掂量。
发现喜欢上小宋之后,他冒出前所未有的念头。他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想做一些不属于规定计划内的事情。可他败得很惨,他太过年轻,依附家族供给,父亲给了他一顿毒打,想断了他的念想。
可那念头,一旦起来,就再也没断过。
倒是越发茁壮,深植方寸,他藏得很小心。
宋星海的再度出现让压抑的感情迅快蓬勃,那根深蒂固错根盘节的根须源源不断为他提供能量,他想要,很想,他已经脱离家族供给,有和父亲对抗的资本,他为什么不能要?
如果一个统治者连自己的爱人也无从保护,多么可耻可笑的事。
他决心修订人类等级基因不公正条条款款,将畸形的人类观给予修正。这条路前路坎坷,或许终究会一无所获反而惹来横祸,但改革,总有人得做。
他愿意做特等阶级第一个呼吁人格平等,抵制基因歧视的人。不论那火星子有多渺小,在人类文明长河中显得多么微弱晦暗,但为了星海,以及更多像他这样因为基因饱受上等阶级歧视的人,一抹畅想公平未来的希望。
更何况,他已经离不开宋星海了。小宋像是一种神奇的东方力量,将他肚子里塞满的陈词滥调束缚压抑一一拔除,用温暖的爱情和十足的尊重重塑肌骨,如果有人想要扒掉他的皮,剜掉他的肉,再敲碎他的骨头让他屈服,他冷慈,怎能不反抗。
既然前路黑暗漫长,那他愿意做燃烧暗夜的第一把火,不能置身事外,便身先士卒,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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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冷慈的深刻觉悟,宋星海到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普通科学家,也没有能力去奢望自己能做到颠覆整个人类等级观念的事。
他能做的便是最大限度保护身边的人,并在最坏的情况下,有牺牲自己保全冷慈的打算。
这是不同等级造成的观念,他和冷慈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拥有的权利财富不同,自然领悟和决定也随着阶级而动。
根据冷慈的线索,宋星海来到kengin医药公司名下一座废弃仓库,厚实的铁门已然锈迹斑斑,门前的密码锁被摁得字母模糊,这种小锁,初号机几秒就能破解,咔哒声后,铁门自动打开。
空气流动卷起尘埃,在暗淡暖阳下掀起浑浊一片。宋星海站在门前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仓库尽头的银发少年身上。
深秋寒冷,Lee却只穿着一件单薄卫衣,坐在旋转椅上,孩子气地转来转去,见到宋星海来,便勾唇一笑。
“你来的好快啊,小宋。”Lee从椅子上跳下来,手被在背后笑眯眯的向他凑近。宋星海感觉到手环抖动了一下,红光闪烁,信号断了。
还好他带了把折叠刀在身上,聊作防身。
宋星海知道少年不简单,也没有必要和他绕弯子。这间仓库里堆满了瓶瓶罐罐,和复杂仪器,看起来有些使用年头了。摆的不太整齐,如果是他使用这里,估计会觉得碍手碍脚。
Lee像是敏捷的小狼狗窜到他身前,左右前后打量,没见过活人似的。宋星海低头,笑着说:“小朋友,有什么话直说吧,省点时间哥哥还能带你买糖吃。”
“呵呵。”Lee表情显然不高兴起来,伸手拍着宋星海的胸口,劲儿挺大,“我已经十六岁了。”
“你不过比我大五岁而已。”Lee耸着高挺秀丽的鼻子,宋星海目光柔和注视着他小小的动作,心想,这孩子长大后也会有如同Eric一样挺拔英气的鼻梁。
“好,”宋星海伸手揉着少年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顿了一下身子,抬起下巴眯眼瞄他,宋星海笑得深邃,“谢谢你照顾我家猫,它肯让你抱它,想必你对它很好。”
“哼。”少年面上有些不悦,显然不喜欢宋星海把他当做孩子一样哄着的感觉。偏偏那只手揉的很温柔,熟练,Lee便没有拂开,享受了一会儿从未得到的温暖,又坐回椅子。
“你这么大胆,一个人来找我?”Lee挑起银白色的眉毛,目不转睛盯着宋星海,“不怕我是坏人?”
宋星海也搬来椅子和他对面而坐,望着那张认真且还未完全张开的脸,已经有了treasure家族一脉的贵气。
“你想伤害我,昨晚就能趁我不注意偷偷要了我的命。”宋星海扫了一眼桌子,有些积灰,杯子里的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飘着点杂质,他重新望向少年,“这不是你住的地方,虽然……刻意临时搬了些生活用品进来。”
“你好聪明啊哥哥。”少年倚着椅背,呵呵发笑,深蓝色眼睛眯成狡猾的月牙,“这里是废弃的生物实验室,但是呢,最近有人把那些椅子被子搬了进来。”
少年用脚勾开其中一个柜子,将一口沉甸甸的罐子踹了出来。沉甸甸圆滚滚的黑色罐子滚到宋星海视野下,令他骇然失色。
Lee瞧着宋星海瞬间煞白的脸,表情更加玩味,他笑嘻嘻地又踢了一脚罐子,那玩意儿是某种纯惰性金属制作,厚度可达十厘米,中央封锁着宋星海一辈子也不愿意想起的东西。
“看来小宋哥哥认识这个东西。”Lee将罐子上印着的危险符号对准宋星海,接着抬起漂亮的眼睛凝视他深陷惊恐的表情,“是那个人搬进来的。”
“谁?”宋星海眼神直勾勾对上神秘少年,不觉间嗓音哑了。
这是当年非法实验室里经常见到的病毒罐,宋星海记得,每当有穿着实验服的人抓走一个孩子,只要旁边的推车中放着这样一个罐子,那对方便永远不会再回到关他们的小屋子。
“当然是……”Lee凑过去,张口欲说,就在这时,仓库门再度隆隆响起,宋星海只觉脖子一凉,兜里的刀子被Lee掏了出来。
“小宋,乖乖别动。”少年贴着他的耳朵说完,开门而入的人长驱直入。是两个穿着防化服的男人,手里各自提着一盒炸药箱。
“你怎么带他到这里来?”其中一个男人质问Lee,另一个人将炸药箱安置在旧仓库的电源附近,Lee没有回答,只是象征性地用手肘砸了一下宋星海后脑勺,得到暗示的宋星海假装昏了过去。
“因为,很好玩。”Lee说完,宋星海便听到一声惨叫,他连忙掀起眼皮一看,Lee修长的身体已然将安装炸弹的男人解决,而问话的男人已然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你杀了他们?”宋星海站起身,浓厚血腥味从汹涌喷血的颈动脉蔓延。Lee不在意地用手指抹掉刀子上的血,这样的事他已经做了无数次,习惯至极。
“走吧,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Lee越过障碍抓住宋星海的手,雪白的脸上溅满鲜血,可他笑得那么快乐单纯,仿佛刚才杀死的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碍眼的虫子,宋星海瞄到连接到电源上的炸弹箱,那种炸弹他见过……
是一种可以远程操控的定时炸弹,这两人安装在电源箱上只不是是想让炸弹威力增加,他被Lee拽向仓库密道,里面黑暗冗长,只有几盏应急灯。
“你带我去哪儿?必须报警处理,那两颗炸弹会把周围夷为平地!附近还有居民!”宋星海推开少年,可对方捏着刀子,双眼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