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蛋刚裂出一条缝的那一天，季瑾记得很清楚，是星期三。
是他先听见咔擦的声音，极其轻微，仿佛羽毛搔刮他的耳膜。啃噬蛋壳的声音随即变得清晰起来，季瑾拖着夏琛围着虫蛋新奇地看了半天，又对着孕雌手册研究半天，预计真正的破壳日就在几天之后，这可急坏了季瑾。
他不想错过虫崽出生的每一个过程，又不得不去上班，搞得夏琛在虫蛋周围布置了四个监控器，提供虫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清录像，让季瑾休息时间偷偷瞄一眼。季瑾心不在焉地度过了工作日，周五下了班直冲回家，抱着小板凳坐在虫蛋前，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的情感天生较其他虫更为丰沛，夏琛虽然对这颗虫蛋的到来有些无所谓，不过季瑾喜欢，也就随着他去了，偶尔还和他坐在一起，陪他对着虫蛋发呆。
季瑾的运气很好，随着虫蛋的裂隙越来越大，没等到周一，而在周日的下午，那蛋壳终于碎成两半，探出来一个圆滚滚的银色脑袋，黑黢黢的眼睛倒是和夏琛一模一样。
这个有季瑾手掌长的雌虫崽懵懂地抬起头，背后一对肉乎乎的翅翼，对着夏琛和季瑾啊啊地叫了两声，露出一嘴尖锐的细小牙齿。季瑾高兴得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还是夏琛淡定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乳果让他抱着啃，然后打开光脑，登入幼崽登记系统，调出早已填好大部分内容的登记表：“确定叫夏斐吗？”
季瑾连连点头：“我没读过什么书，希望我们的虫崽可以像雄主一样富有学识。就用这个名字好不好？”
夏琛当然如他所愿，输入名字后提交系统。一切尘埃落定，季瑾爱怜地将指尖放在虫崽努力吮吸乳果的小脑袋上，左看右看的，怎么看怎么喜欢：“他的眼睛好像雄主，鼻子和嘴唇有点像我。天呐，多漂亮的眼睛呀，一看就是雄主的崽崽。”
夏琛低头和夏斐对视了一眼，收获小虫崽一枚讨好的笑容。孵化时雄虫日日将虫蛋揣在兜里，走哪儿都带着，虫崽熟识他的气息，对他少些惧怕，多了很多亲近，因此抛了乳果朝他张开双臂，纯真地讨要雄虫的爱抚。
夏琛递了根手指头过去让他抱着，另一只手忙着给林思源和他的雌父雄父发消息，通知他们虫崽破壳。已经从壳里出来好几分钟，虫崽指节上的蛋液已经风干，被抱着的感觉干燥清爽，夏琛冷不丁感觉有一滴水落在指尖，还没将视线从光脑上移回来，先听见季瑾惊恐的声音：“雄…雄主！”
他猛地回首，见另有一双小小的爪子抓着蛋壳的上缘，竭尽全力想要从蛋液中探出脑袋。他们这才意识到这居然是个双黄蛋，季瑾慌里慌张地把第二只小虫崽捞出来，这只虫崽身高只有夏斐的二分之一，体型也小了一大圈，乍一看身上肌肤雪白光洁，丝毫不见虫纹，再凑近鼻子仔细嗅闻，穿过蛋液本身的味道，鲜明地分辨出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另一只雄虫的信息素。
夏琛：“……是个雄虫崽？”
“是的……天啊……”季瑾手忙脚乱地拿软布替他擦拭鼻腔和口腔中的蛋液，“难怪蛋会那么大……”
“别慌，多了一只虫崽而已。”夏琛如法炮制拿出第二颗乳果，“眼下得先给他也登记。你既然给夏斐取了名字，我便给他也起一个，就叫季晏，祈愿帝国海清河晏，怎么样？”
季瑾换软布的手错愕地停在半空：“跟我姓吗？”
“反正取消贵族世袭了，姓氏有什么紧要？”夏琛皱眉道，“我们把他们养到十八岁，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可是……”季瑾不安地搓起衣角，“如果您不将姓氏赐给虫崽的话，按照规定，他就只能取单字名了。”
“哪儿的规定？”夏琛惊奇地看向他，“无论是帝国之前的旧民法还是新民法，细分到婚姻法，从来没有这种法条。你再仔细想想，是法律如此，还是你一直认为本该如此？”
季瑾被他说得混乱了，当真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看过这规定，只是从他有记忆以来便是这样，从来没有一只雌虫对此产生过质疑。
他迟疑地用指腹摩挲雄虫崽的脑壳：“你喜欢季晏这个名字吗？”
小虫崽专心致志地啃着乳果，看起来是饿狠了，根本无暇理解他的话。季瑾端详着小虫崽，除了那头黑发和琥珀瞳仁之外，五官和夏斐完全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明显小一号，完全可以预见长大后的绝世容貌。
他一定会成为风靡帝国的雄虫，在数十年后，成为新闻报纸上的头等虫，他的名字会在每一只虫口中传颂，季晏，季晏。
他朝小小的雄虫崽轻轻一笑：“那你就叫季晏吧。”
虫崽听不懂他的话，只和他的兄弟排排坐，抱着乳果啃得生猛。幼崽时期的虫崽仅靠乳果就可以摄取足够的营养，而且一天中除了睡就是啃乳果，很少进行其他活动，因此夏琛将两只虫崽放回摇篮里让他们先挤一挤，和季瑾一起提交虫崽登记，然后同时退出个虫账号，避免接下来的消息轰炸。
在午后时光的最后一点尾巴里，他们靠坐在一起，手忙脚乱地为季晏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购置物品。和为夏斐准备的东西一样，他们选出一间空房将其装修成雄虫崽最喜欢的风格，布置了床、书桌和其他家具，挑选了专门给幼崽穿的轻柔衣物。他们还研究了半天是再请一个家政还是给当前的家政加工资，毕竟以后家里两个虫崽，哪怕礼仪教得再好，也免不了鸡飞狗跳。
“要不然还是请一个幼教老师专门带崽崽吧。”季瑾一想起自己上班后的日子就头疼万分，“小虫崽不懂事，总是要闹腾些，别打扰了雄主工作。”
“没事。”夏琛说，“我不喜欢除了你以外的雌虫天天在我面前晃。我来带虫崽。”
季瑾正欲劝阻，忽然听见身后哐当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他急忙回头，见夏斐正趴在地上费劲吧啦地扑腾他的小肉翅，怀中抱着的季晏还抱着一颗乳果，一点也不影响干饭的速度。
见他回头，夏斐吭哧吭哧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一半就被季瑾用手指捏起来，小心地放在掌心。小虫崽咧开嘴对他笑，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膀上，在肩头晃悠半天才站稳，跃跃欲试地想要飞到夏琛肩头去。
他刚起飞就被夏琛的大手直接逮捕，反手重新扔给季瑾，揶揄道：“这折腾劲也像你。”
季瑾也不想生出来这么个皮猴，但是夏斐笑起来和自己实在过于相像，他注视那张白白净净的笑脸，怎么也不忍心苛责，无奈地摇头道：“我以后一定好好教他。”
“这有什么，活泼些挺好。”夏琛伸出手指戳戳他肥嘟嘟的脸颊，又推了推季晏的后脑勺，“我巴不得这个也像你，永远对世间万物保有好奇和热情。”
季瑾迟疑道：“他好像只是还没有吃饱。”
夏琛爽朗笑起来，将小雄虫抱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最好是。”
夏斐和季晏六个月的时候，季瑾在午休的时候收到一段夏琛发来的视频短讯。他坐在食堂的角落里，随手点开了播放键，而后整个食堂都听见两个虫崽清脆的笑声，在夏琛的引导下对着镜头呼喊雌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