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流云被风扯着走。
参孙走出办事处,绕道往后花园的方位。
桂花和三色堇点缀了小径,秋风送爽,他的手心暗自却变得汗湿。
来往的贵族和官员见了他都感到新奇。
噢,原来你也有雅致来后花园?
打赌你会嫌这里无聊。
找人?找谁?
他在后面花圃的回廊里。
你真要找他么,昨天他又赌了一次你的爱情。
啊哈,是我不该多管闲事。
天光倒影出转角处颀长纤薄的身影。
参孙放轻脚步,静立在墙后,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打扰。
这里很安静,精神集中时,能够听见另一个人轻盈的呼吸声,好像一根小巧的绒毛浮动,让他想要珍惜地拢在手掌心。
让时光静止在这一刻多好,他再也不是那个塞万提斯的继承人,莱默尔也还没有发现和驱赶他离开。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跟我去会所吗?”
他走出了阴影。
倚靠在廊栏上遥看风景的莱默尔回过了头,发现是他,惊讶后霎时扬起明艳的笑容。
“怎么是你。”
那道没有停顿和迟疑的笑撞得参孙心脏抽搐地紧缩,他麻痹的嘴角好像也下意识地笑了,像个不能控制肌肉反射,别人笑自己也笑的小孩,参孙不好意思地微低下头。
莱默尔似乎并不乐意接过他的叙旧话题,转眼去看花园里的那片月季,闲谈般说:“亚萨卡的花真奇怪,每个季节都一样开。”
参孙到他身边看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长相思,人工筛选的晚开品种。”
“哈,”莱默尔笑,“你是真的博学,还是故意蒙我?”
“没骗你,只是正好我小时候也好奇过,”参孙将手肘交叉支在栏杆上,平静地这样说,“你如果考我别的花,我就不会了,我没有那么博学。”
莱默尔长长地“哦”了一声。
“很多时候我都发现自己是个笨蛋,别人没看出来,但我心里很清楚我正在犯蠢,他们以为我会是全能的,我知道我有弱点,我可能比别人更擅长地藏起它们,不过,弱点不会消失的不是吗?”
参孙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最后停下来,陷入极深的惘然。
莱默尔安静地等过一会儿:“你想说什么?”
“我想…”
“我想着…噢天哪。”
参孙突然将双手按在额头上,有些崩溃地遮住自己发酸的眼眶和因为泪意皱起的鼻子。
作为政客,他的表情管理从十岁开始就没这么失败过了,可是现在无论多么崩塌,他都理解自己,认为这情有可原。
这也许是他最不能够理智进行的一场谈判。
他已经知道,莱默尔被打上了阿贝尔的标签,莱默尔为塞万提斯经历了三天三夜的白狱逼供才被救出来,在后花园里有不知多少人垂涎着莱默尔的身子。
现在的莱默尔是被阿贝尔救出来后饲养在后宫里的一只羽毛鲜艳的夜莺,被展览着,成为阿贝尔的资本。
他既知道这些事情,又还怎么能说得出口。
直接假装不知道,放弃,成本最低;来亲口说一声对不起,找死却必要。
“…在没有你的时间里,我过得很痛苦。我以前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为难,什么都没有的人,赤脚走不会对自己觉得心疼。”
“但我突然发现你会体谅、包容、支持我的灵魂。”
“我就好像一下子被你宠成了一个小孩,每次受到委屈都想找到你说那些难过的事,在你的安慰下放松,你一哄我,我就放心地哭,拿纸巾擦眼泪,然后再约你去约会,和你玩我会变得很快乐。”
参孙仰头让发红的眼睛对着天空。今天他打扮得很精心,红发规规矩矩地编成马尾辫垂在腰后,侧颜还蛮好看的,莱默尔唇间抵着手指沉吟不语地打量他。
出于身份和性情的关系,亚萨卡很少人能不尊重参孙,包括莱默尔也自然而然和他处成了朋友和床伴兼有的关系。
但一报还一报,莱默尔利用他杀了洛瑞,利用他在剧院引起阿贝尔的注意,但也没出卖他,情分已经扯平了,不需要再保持过度亲密的联系。
莱默尔本来怀着有趣的心态在折磨参孙,他很好奇,像参孙这样随性自由的男人,会怎么在一段感情里垂死挣扎。
只是没想到,堂堂参孙竟然会选择放下身段,低头求人。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你主宰我的时候,我爽得无法自拔,不能思考,完全被你征服…后面好几次我想干脆结束扮演游戏好了,给你再下一次药和你做到天昏地暗,一次性将我这辈子和你在一起的欲望都消耗掉。”
“反正最后也没动粗。你那么…漂亮,要是真的爱上我,天天看着我,我可能会兴奋得每天都愿意立刻死去,一想到这种可能,我就能忍住。”
莱默尔微小地拧起眉心。
参孙说的话渐渐情感充沛到无法继续轻视和旁观的地步,甚至可以算作一种另类的求饶,令他有些窝火,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