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脚叫这身板薄弱的太监直直栽倒在地,摔得好不狼狈,连头顶的官帽都掉在了地上,往前滚去。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往前去捡自己的官帽,等他捡到官帽准备戴回头上时,抬头间只看到前方奚尧掀开帐帘往外走的一个背影。年轻的将领往外走的步子明明每一步都迈得从容,却又偏生让人看出来一丝寂寥。
东宫寝殿内,有缕缕香烟自翡翠盖云纹龙耳琉璃炉里飘出。此时已是日上三竿,这殿内却静得不像话,小叶紫檀的床榻前还坠着纱帘——有人仍在酣睡。
忽的,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无止无休。睡梦里的人被扰醒了,扶着额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抬手就将榻上的青玉抱香枕摔到了地上。
外头的声响顿时停了,一位太监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跪下了,“殿下,都是奴才不好。下头的人没规矩,扰了殿下清梦了。”
床塌上坐着的萧宁煜长发披散,脸色沉沉,“一个个的是都不想活了?”
跪着的太监是萧宁煜的贴身小太监小瑞子,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今日是被惹恼了,连连将头磕在了地上,“殿下,奴才也没办法。今夜陛下要设宴,下头的人都忙着筹备呢。”
“设宴?今日是什么日子?”萧宁煜扶着额从床榻上下来,小瑞子很有眼力见地从地上爬起来,去伺候他更衣。
“殿下,您忘了?今日是淮安王回京的日子,夜里陛下特意设宴给他接风洗尘呢。”小瑞子一边服侍着萧宁煜穿好衣袍一边答了话。
大红色的蟒袍刺绣精巧,袖口处还用金丝滚了边,衬得人华贵无比。
萧宁煜抖了抖身上的衣袍,才皱着眉说,“淮安王?他回京了?孤好像还未见过他。”
小瑞子闻言笑了一下,“殿下,淮安王离京的时候您才十岁呢,就是见过怕也是记不起来了。”
虽然从未见过,萧宁煜倒是没少听这位北周唯一的异姓王的传闻——子承父业、年少成名,镇守边西八年,从无败绩。
想到这,萧宁煜嗤笑了一声,“一介莽夫回个京也值得摆这么大架势?”扰得他连个觉都睡不好。
小瑞子这话就不敢接了,规规矩矩地立在边上。
一侧的案桌上摆了一排佩饰,萧宁煜挑了一块色泽上乘的翡翠环佩系在腰间。这块翡翠环佩是新打造的,用的翡翠碧绿冰清、通透明亮,实为上品。但这翡翠的色泽却远不如萧宁煜的眼眸。他的瞳孔呈祖母绿,遗传自他那位异族的母后。这样一双眼睛眯起来看人的时候显得森然无比,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兽类,不怒而威。
他此刻就轻轻地眯起了那眼眸,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淮安王是么?孤记住了。”
金樽美酒、玉盘珍馐都已摆好,悦耳的丝竹声在殿内萦绕,今夜的宴席显然已万事俱备,只差那宴席的主角还迟迟未到。
萧宁煜落座时朝边上的空座看了一眼,脸色沉了下去,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将淮安王的座席安排在了他的边上。比起跟位陌生的莽夫坐在一起,他更情愿边上坐着他的某位草包皇弟,起码不会无趣。
这么想着,高处坐着的皇帝开口了,“淮安王怎还未到?”
边上的太监总管福如海应答,“回陛下,回京这一路风尘仆仆,王爷许是去沐浴更衣了。”
萧宁煜听了在心里冷嗤:好大的派头,叫他们一干人等在这候着等他沐浴完?
皇帝不置可否地笑笑,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就有人迈入了殿内。
太监高声语,“淮安王到——”
萧宁煜望去,便望见一身银白色盔甲的奚尧。
银白色晃眼得很,一不留神,那人就已跪在了殿中央,对皇帝行了一个大礼,音色清澈如山间泉水,“陛下,臣来迟了。”
皇帝和颜悦色地示意他起身,“无妨无妨,爱卿这一路辛苦了。”
奚尧站起了身,在太监的带领下落了座。
萧宁煜偏头看他时,他正低头拿茶盏,后颈的肌肤从盔甲下露了出来一些,肤如凝脂、犹胜白雪,竟是比那银白色的盔甲更为晃眼。
祖母绿的瞳孔轻轻地眯起来,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位初见的异姓王。
奚尧抬起头就对上了萧宁煜的眼睛,明明是摄人心魄的一双眸子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给盯上了。
在这四目相对间,萧宁煜对着奚尧举了举杯,笑得意味深长,“将军,百闻不如一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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