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苏州织造使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也不聪明,为了活命嚷嚷着有证据,想要背叛殷修贤,小皇帝心中焦急,准备叫江言卿审问对方证据在何处,可最后却被殷修贤轻飘飘的几句话,让这件事落在了闻玉书手中,由他审问。
明明江言卿才是管着刑部的,可殷修贤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小皇帝再气不过,却也没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闻玉书从文官中出来,持着笏板行礼,应下这差事。
江言卿和戚韵倒是很沉得住气,他们本就没想着凭借游英光把殷修贤拉下马,对方口中的证据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然也不会打草惊蛇,给殷修贤可乘之机,此番只是回敬他罢了。
司礼监的太监唱退后,下了朝,官员们鱼贯而出,闻玉书和殷修贤走在一起,听着身边年过半百的老者声音苍老,慢悠悠地说:
“皇上既将此事交给了你,你便好好查办,”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那游英光的胆子大了,什么都敢乱说,都像他一样可怎么好?”
闻玉书抬腿迈过门槛,笑了笑:“是,学生明白。”
殷修贤说完了正事,和他一起走到宫门口,才想起什么一般,笑着道:“说起来……昨儿个义父倒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称你要对我动手,说的头头是道。”
他摇了摇头,慈祥道:“义父自然是不信这些挑拨离间,不过修瑾啊,你也要多加小心。”
闻玉书面上流露出惊讶,真不知情一般,各家小厮驾着马车来了,闻玉书扶着老者上车,垂眸微微低头:“多谢义父提点”。
殷修贤坐在马车里面,摆摆手,关上车门,等他车走后,闻玉书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门被关上,他面上温和的笑渐渐消失,黑眸微凉。
那信是谁送的他心里清楚,原主就是因为这个死的,他来了以后立刻叫人停手,收拾干净尾巴,想必殷修贤是没查到什么,才物尽其用,拿来和他谈笑,让自己觉得他这个义父有多么信任他。
他睁开了眼,平静道:“去刑部。”
外头赶车的小厮称了声是。
从刑部出来,天已经黑了,刑部门口亮着两盏大灯笼,两个小官恭恭敬敬地把一身绯色朝服的男人送出来,他站在门口,拿着一张白色帕子慢悠悠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动作十分斯文,叹了口气。
两个小官冷汗津津地低头。
“闻大人这是忙完了?”
身后传来一声清越的男音,他回了回头,看见江言卿和戚韵过来了,戚韵换了一身收袖的黑色绣暗纹的长袍,江言卿还是一身绯色官服。
江言卿垂眸看了一眼闻玉书袖口,狭长的凤眸一弯,笑着说:
“闻大人,这佛珠上沾了血,还能保佑您平安吗。”
闻玉书低头看了一眼,那白皙手腕上缠着的一串绿檀佛珠滴着血,他淡定地拿着帕子擦掉,并不在意这开了光的佛门之物染上鲜血,笑得十分温和:
“多谢江大人关怀,闻某觉得能,那便是能的。”
戚韵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官,慢声问:“那游英光怎么样了。”
两个小官一回想起来刚才狱中的场景,冷汗都从额头上滑下来了,不敢看那模样清雅的闻阁老,一人咽了咽口水,含糊道:
“不成人形了……”
戚韵闻言,看向夜色中清隽俊逸的男人,笑了:
“读书人,好狠的心肠。”
闻玉书朝服下身形修长,站在灯笼的光晕下,模样实在是好,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和和气气的说:
“闻某这点小手段,比不得戚将军。”
这人看着在斯文不过,实际上一身的刺,碰一碰都要扎手。
戚韵扯了扯嘴皮子,还没说什么,一辆马车便停在刑部门口,闻玉书回头看了一眼,对他们微微一拱手:“家中小厮来接了,江阁老,戚将军,闻某先走一步。”
说罢,他弯腰进了马车,那扶着车门上的手还带着一丝干涸的血痕,随着他收手,收进了衣袖内。
赶车的小厮扯着缰绳一甩,马匹迈着蹄子往前走,车轱辘滚动。
江言卿撇了两个小官一眼,音色清越:“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小官连忙拱手称是,回去了。
戚韵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融入进黑夜中,不紧不慢道。
“曲风。”
他身后一名魁梧的侍卫走过来,一拱手:“大将军。”
戚韵笑起来,英俊的脸有些痞气:“去给闻阁老找点事做。”
“是。”
……
车轱辘碾压过石板路,发出骨碌碌响,车厢轻轻晃动。闻玉书在刑部呆了一天,呼吸间都是牢狱里的血腥气和腐败的气味,他捏了一下鼻梁,刚闭目养神几分钟,车厢忽然一阵剧烈晃动,他身体一晃,扶住旁边的窗户,皱着眉:
“怎么回事?”
那小厮是他的亲卫,憋着怒气道:“大人,马车轮子裂了,属下来之前刚检查过,绝不可能突然断裂,瞧着像是人为。”
黑色中,街道上一片安静,车门被一只白皙的手推开,闻玉书端坐在车厢里,叹息。
“今日这个礼,闻某记下了。”
另一边,侯府。
江言卿和戚韵正坐在一起谈事,听见曲风汇报这些,江言卿剥了花生的红皮,慢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