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黑云遮月,一辆马车停在挂着“殷府”牌匾的大宅子外,老者踩着矮凳,从马车下来。
殷修贤忙到夜里才回府,面色一片阴沉,府中侍卫连忙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黑夜中他神色平淡:“人在哪?”
侍卫恭恭敬敬的低着头:“在书房。”
殷修贤“嗯”了一声,往书房去了:“都不用跟过来。”
书房里点了一盏灯,隐约映出一个影子,殷修贤推开了门,看见穿着一身直裰,面白而无须的男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似乎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他端着茶杯,掀开了眼皮。
“殷大人这是刚忙完?”这人说起话来也带着一股子阴柔劲儿。
殷修贤摘下肩上的披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私自出宫,你好大的胆子。”
“放心,小皇帝睡了,我来见你,是想知道你究竟要等到何时在动手。”
奉笔太监汪德佑将茶杯放到一边,眸色阴鸷,语气阴森森地:“小皇帝年纪越来越大了,又有他舅舅,对你我二人可谓恨之入骨,要让他成长起来,掌了权,焉能有我们活命之时?”
殷修贤皱着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奉笔太监哼了一声,阴阳怪气:“什么意思,殷大人难道不知?今日你侄子的事就被小皇帝交给了江言卿来办,那厮可断不会手下留情!”
殷修贤疲惫的捏了捏鼻梁,不可否认太监说的没错,谁能想到已经落魄的侯府最后竟杀出一个戚韵,小皇帝有了依仗,纵使再年幼不经事,也终会有成长起来的一天,但谋逆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想踏上这条冒天下大不为,令人唾弃的路。
他负手而立在窗前,沉默了许久,苍老道:“让我再想想。”
……
江府,书房灯火通明,几个幕僚刚从书房离开,桌上还摆着茶盏,江言卿和戚韵谈着事。
“我叫人将弹劾殷僖的折子递到御前,却没等到音讯,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被人拦下了。”
江言卿倚在太师椅中,用茶杯盖拂了拂茶叶:“能做到同时遮住皇帝耳目的,除了内阁首辅殷修贤,怕是只有司礼监的奉笔太监,汪德佑。”
戚韵闻言,思索片刻:“汪德佑掌控司礼监,东厂。内阁送上去的票拟也要他来代皇上批红,殷修贤行事谨慎……,那我们就从这位奉笔太监身上下手吧,他日日跟着皇上,也方便我们运作。”
江言卿也是这么想的,放下茶杯,又道:“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殷僖来皇城后经常游走于各大赌庄和画舫,和一帮狐朋狗友金迷纸醉,按理说已经没银钱了,可跟溪平侯之孙见了一面,突然出手阔绰,没多久,溪平侯之孙也当了一个小官。”
“你是说……卖官?他胆子这么大?”戚韵皱了皱眉。
江言卿一笑:“怕是如此了,更奇怪的是这件事殷修贤好像不知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殷党的人为了讨好上司的侄子自作主张,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而且……戚二,你不觉得这太过巧合了。”
戚韵眸色微微一暗。
是很巧。
“……按往年来看,殷僖早就该回南边了,今年是为了他们家和闻玉书的亲事才留到现在。”
江言卿手肘撑在扶手上,支撑着侧脸,狭长凤眸一弯:
“我们这位闻大人……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刑部大牢悄无声息地迎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一盏油灯幽幽亮着,牢房门上的锁哗啦一声,里面坐在破旧草席上的张津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披着披风走进来的二人,他连忙对二人拱了拱手:“阁老,大将军,恕张津不能起身行礼了。”
戚韵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江言卿冲着张津笑了下:“张大人不必多礼,在牢中可还好。”
张津脸上还带着伤,咧了咧嘴:“好,都好,张津一介罪臣,还要多谢阁老让人送的伤药,吃食。”
“谢就不必了,”江言卿和戚韵是背着人来的,不能多留,他问:“张大人可否告诉我,灾粮的事是那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了你,让你逃过一劫?”
张津一愣,有些犹豫。
江言卿一直观察他的表情,一看他这幅样子,便什么都明白了,他轻声:“是不是闻大人?你放心,你是我的下属,他帮了你,我也不会忘恩负义,将这事告诉殷修贤那奸臣。”
见上司都猜出来了,张津只好拱手:“是闻大人,恕臣没将此事告知阁老,但闻大人冒着被殷修贤那奸臣发现的风险帮了臣,也帮了南边千千万万的灾民,臣不能让他身陷囹圄。”
江言卿只叹:“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