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虽然很小，但却打扫得极干净，米白色的地砖被拖得锃亮反光，紧挨着阳台的那扇窗户上飘曳着的湖绿色窗帘一看就是经常拆洗。
“你坐这张椅子吧。”鹿鸣把他看书时坐的也是家里唯一的一把好椅子搬给顾云裴。
顾云裴道谢坐下，没看到其它桌子，犹豫了下还是把蛋糕在白色的小圆桌上放下。鹿鸣进厨房给顾云裴倒水，“抱歉，没有饮料，白开水可以吗？我给你放点红枣枸杞和菊花，行不？”
“可以，谢谢大叔。”鹿鸣在厨房泡茶，顾云裴觉得无聊就起身四处打量，走到书桌前刚好看到桌上摊开一本他下学期的教材，旁边半压着本鹿鸣写得细细密密的笔记。
他拿起来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听到脚步声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
桌上很快就多了两杯冒着袅袅热气的菊花茶，还有一碟鹿鸣今天买回来切好的红苹果，顾云裴很少喝枸杞茶，他两手握住玻璃杯外壁，取暖似的，看向鹿鸣的眼含了点浅淡的笑，“大叔，你才多大，就已经开始养老了？天天喝这个。”
“这个好喝，而且对身体好。”鹿鸣老干部似的对着水杯吹了吹气，喝了一小口。
“大叔，你门前那块地是怎么回事，有人往你门口扔烂菜叶子？”上次送鹿鸣回来时顾云裴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过上次暴雨太大他也没仔细看，今天是个大晴天，因此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上面不仅有菜帮子，还有一些断掉的葱梗。
“啊，不是，之前我在那里种菜，不过有些人会来摘，那些是被撕下来的烂叶子。”鹿鸣一直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在上面种，加上外层叶子留着对地也有好处，他也就没去清理。
“呵，大叔真是好欺负。”顾云裴想到之前鹿鸣在市场买菜都能被人贪了找零还被乱骂一通，脸立即变得有些臭臭的，阴阳怪气道。
鹿鸣不明白，他好不好欺负与顾同学何干，他用得着变出一张臭脸吗？哼，那些人吃的又不是他家的青菜……
“大叔，这蛋糕是带给你的，巧克力味的，我们现在就把它切了吧？”顾云裴起身去拆蛋糕上漂亮的蓝色缎带。
他知道大叔喜欢吃甜品，知道大叔节俭，知道他平时应该不舍得经常吃，所以前来赔罪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买个大蛋糕。
鹿鸣急急按住顾云裴的手，制止道：“不用，别拆，这蛋糕很贵吧？你等下就带回去。”
“就是买来给你吃的啊，干嘛要带回去？你不收等下我就找个垃圾桶扔了。”对付固执的大叔，顾云裴自有一套办法。
鹿鸣拗不过顾云裴，顾云裴给他切了一大块超大的蛋糕，他自己不太喜欢吃甜食，不过又怕鹿鸣有心理负担，也给自己切了块不小的。
屋里除了一书柜满满当当的书，几乎没有其它可供娱乐的设备或物件。两人吃完蛋糕，顾云裴提醒鹿鸣，“大叔，这还有大半，现在我们谁也吃不下了，你先把蛋糕放冰箱吧。”
“我这里没有冰箱。”鹿鸣淡定道。
顾云裴：“……”
他知道大叔很穷，但没想到他已经穷到这个地步。
顾云裴说红枣枸杞菊花水酸酸甜甜的，味道一般，但他还是喝完了大半，鹿鸣起身去厨房给他续热水。
鹿鸣家的桌椅都是不是成套的，顾云裴坐的是这屋里最好的一把椅子，而鹿鸣坐的则是一张很廉价的高脚圆凳。
刚刚他和鹿鸣聊了聊，鹿鸣告诉他那是从附近一位初级木工手里买来的，十五块钱一把，用的是别人做家具剩下的边角木料，还没上漆，不过胜在便宜，坐起来虽然没有很舒服，却很结实，用上一两年也不会坏。
在厨房的鹿鸣不知道顾云裴正盯着他的圆凳看，他怕菊花茶味道淡了，又给扔了几颗红枣、一小捧枸杞子进去，然后顾云裴喝着就觉得更甜了，甜到酣，让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要到饭点了，你留下来一起吃点饭再回去？”
吃完饭就要回去？顾云裴心里反驳，但一想到可以和大叔一起吃饭，舌尖上立即像是尝到了甜味，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可以吗？会不会很麻烦大叔？”
“麻烦什么？我马上就要烧菜了，不过还没买菜，要不要一起去菜市场？这次我可以载你去。”
上次被二八大杠铁条后座折磨的一幕还记忆犹新，顾云裴就算再想大叔载他，也不得不忍痛拒绝，“大叔，商业街离你这不远，可以走路去吗？”
鹿鸣揣上钱就要和顾云裴出门，经过厨房时顾云裴往里看了几眼，因为没有冰箱，他一眼就看到流理台上放着三颗土豆和一根胡萝卜。
如果他今天没来，那么鹿鸣的晚餐就只有那两种素菜了是吗？大叔还真是节省到家了……
这是顾云裴第二次来菜市场，两次都是因为鹿鸣，喧嚣吵闹挤挤攘攘的菜场就像一锅沸腾着把盖子掀得高高的热水，他们右边是一个海鲜铺，有一位穿着防水围裙的妇人正蹲在地上撬生蚝，旁边有一个穿着黑色水靴的大汉正拿着水管冲生蚝壳上的淤泥。
一道道混着黑泥的水向鹿鸣和顾云裴的脚边涌来，顾云裴反应很快地拽住鹿鸣的手，急急往前走，避开鞋面遭殃的命运。
逃开了黑水的侵袭，很快就迎来了垃圾车的臭味炮轰。他们左边是一个菜摊，那里扔出来大段大段的玉米杆子，环卫工人正拿着个大铲子把地上堆成山的玉米杆子和垃圾往车里铲。这次顾云裴避不开，因为垃圾车旁边的路是他们进市场的必经之路。
和紧紧蹙眉费力避开人群的顾云裴不同，鹿鸣对菜市场十分熟悉，他知道哪个肉摊的猪肉最新鲜，知道哪个菜摊的菜最便宜，知道哪个鸡鸭档会缺斤少两，知道哪个熟食铺买叉烧肉还会额外送上一只卤鸡蛋。
一向抠抠索索的鹿鸣这次买了很多肉菜回家，顾云裴提着两个大袋子走在他旁边。顾云裴最初只知道鹿鸣会做饭，却没想到他的厨艺这么好。
他帮着鹿鸣料理食材，洗洗菜，剥剥蒜皮，切切红辣椒什么的。
鹿鸣做的第一道菜是油焖大虾，将顾云裴仔仔细细挑去虾线清洗好的大对虾接过，在锅里的油烧至半热时下进鲜虾，翻炒待大虾转色立即捞出，往热锅里投进切成碎末的姜和蒜，炒至喷香后再次扔入大虾，辅以三茶匙白糖，两勺生抽，一勺半料酒，加水用铲尖轻压虾身，盖上盖子小焖一会，勾上薄芡，盛到瓷盘，撒上碧绿的小葱花。
焖好的对虾色泽鲜亮，勾芡之后更是让虾从头到尾都泛着层晶亮油光，小葱点缀其上，翻炒时的汤汁透过剪开的背部线渗入其中，更加入味，大虾的鲜甜与汁水的咸香极好地融在一起，小小的厨房更是让被姜蒜爆过的鲜虾的香味无限放大。
“咕咚——”顾云裴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大叔，你做的虾看起来很好吃，我可以先尝一个么？”
“嗯，你尝尝，刚从油锅里捞起来的，小心烫。”
紧接着第二道菜是麻辣水煮鱼，买菜时鹿鸣就提前问过顾云裴能不能吃辣，确定能吃后才决定要做这个菜。
鹿鸣刀功极好，宰杀清洗后的鲈鱼放在案板上，被他切出片片均匀近乎透明的薄片，加入蛋清料酒淀粉盐拌匀，热锅投入红辣椒花椒、姜蒜桂皮，撒上盐和白糖，再加两勺豆瓣炒热，鱼头和鱼排不要浪费，先入锅翻炒，再放入豆芽和青笋，烫熟后捞到一旁备用，扔入拌好的鱼片，轻轻拨炒，盛出鱼片后，另炒热油，加入红辣椒和花椒，将炒好的热油轻轻淋到鱼片上，立即就滋啦滋啦地冒热气。
顾云裴刚刚尝了一只大虾，鲜香清甜还留存在口中，下午吃了块蛋糕的他原本一点也不饿，可是当辣香可口的水煮鱼出炉后，他只感觉肚子疯狂传来擂鼓声。
“大叔，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厨房的窗户没有关，刚刚的油焖大虾早已把左邻右舍的馋虫都勾了出来，现在再来一个更加浓香的水煮鱼，王婶和她小孩以及张妈和她孙子都被香得受不了，几人闻香而动，眼巴巴凑到鹿鸣的小扇窗户前。
“小鹿啊，你这炒得都是什么啊？我的天啊，真真香死个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