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他又在没见过的地方。这回更为严重,他轻微挪动头部,那儿就翻尸倒骨得痛。视觉逐渐清晰,这房子他不认识,但格局还算熟悉。他记得他来找人……找谁?
“醒了?”一个声音出现在他侧边,“你可以走了。”
周仪清看了他几秒,又撑开毯子,深蓝色,有一股衣柜的味道。他身上有淤青,腰和腹部那块,不算严重,但摸起来隐隐作痛。
“早上好。”他说,“我怎么了?”
“我不太清楚,”孟泽予抱着手臂,这似乎是他的标志动作,“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楼下,几乎什么也没穿,有个人在偷你的东西。”
“哇哦……”
“‘哇哦’?”
“我不知道怎么评价,不过谢谢你,”周仪清说,“但你能……别晃来晃去?坐一会吧,你晃得我头晕……”
孟泽予挑了下眉毛,把几件衣服扔给他:“醒了就走,我和亓嘉玉说了,昨天他不在这,今天会回来;你可以去他门口等。”
“我有说我要找他吗?”
“你还认识别人?”孟泽予露出复杂的神情,其中夹杂些许嫌恶,“那是我误会了,我不知道你又找了谁,不过电话我已经打过了。”
周仪清默不作声,他摸了摸身上的伤,大概是在哪里撞得。一开始他还以为孟泽予打了他——他也能理解——但现在看来没有。喉咙里像吞了把沙子一样难受,他又摩挲脖子,好像也有点肿。
“昨晚你差点呛死。”孟泽予告诉他。
“……你真是好心。”他似乎有点印象,但转瞬即逝。突然他想起来孟泽予用冷水对着他的脸猛冲,像某种古代酷刑。
“乱七八糟的,”他说,“对不对?我吓到你了吗。”
“不至于。”孟泽予说,“我家里也有人有酗酒的问题。”
“我只是偶尔喝得多。”
孟泽予没有反驳他,也懒得反驳。周仪清坐了一会,地面还是摇摇晃晃,墙壁也忽远忽近。他觉得不舒服,不仅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对黑暗的恐惧卷土重来。
“我……”他没办法放下,也许成功过,那都是别人在帮助他……他是多么,多么好的一个朋友;他一个人的力量没法做到,他没法放下酒精,就像他不知在哪个戒毒所待着的母亲没法放下毒品……因为那都占据他们生活的很大一部分,而现在空白产生了,他害怕空白。
“我的确是个酒鬼。”他说。
这时,孟泽予的态度又变得友好了:“我可以送你下楼。”
周仪清打量着室内,电视机墙下摆了几幅素描。
“那是谁的?”
“我的。”
“你会画画。”
“以前一个长辈教过。”孟泽予挡住他的视线,“入不了你的眼。”
“还不赖。”周仪清淡淡地说。
门铃响了,孟泽予去开门,然后亓嘉玉走了进来,提着一个公文包,简直像刚出差回来——也许他就是,但他不是学生吗——周仪清吞咽了一下,他感到心虚,众神在玩弄他。
“早上好。”他惴惴不安。
亓嘉玉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目光仿佛有魔力,他只好穿好衣服,跟着他走进走出电梯,又进入另一个房间。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过了一小会,亓嘉玉说。
“……我手机都没在这。孟泽予说他打了……我都不知道你们认识。”
“他没有我常用的号码。”
“好吧。”周仪清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好噎住了,这让他觉得喉咙发腻,“……他人还挺好,起码收留了我……我们……”
他耸耸肩:“可以说很清白——他讨厌我。”
亓嘉玉的表情还是不轻松:“你为什么喝那么多?”
“这不关你的事,好吗;我应该也不是来找你的,如果我清醒的话——我昨晚好像是想见你,但我也不记得为什么了——就让它过去吧。”
“你只有想做爱的时候才会想到我。”
那又有什么错呢,周仪清心想。
亓嘉玉叹了口气:“没关系。”
他把手机打开,摆在周仪清面前。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他真的就像孟泽予说的那样——几乎脱光了躺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个人。
“你从哪看到的?”
“学校论坛。”亓嘉玉说。
好吧。周仪清感到眩晕了,这事他解决不了,除非逃出太阳系;他要崩溃了。
“别紧张,”亓嘉玉对他说,“我找他谈了,已经删了。”
“删不了,它永存于互联网了。”
亓嘉玉沉默了一会,说:“起码看不太清脸。”
是的,他还可以抵赖,不过是几个像素点。他用手遮住脸,想抓头发,却只摸到一丛短毛。他再也不剪头发了,周仪清在心里发誓。
“我很丢人吧。”他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