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别情夹起一块羊肉,他这些日子天天吃素,酒更是碰不得,因着为先皇后守丧,定海侯府的酒窖自敕旨下达之日便被封了起来。羊肉入口,连带着温过的清酒一并滚过喉咙,楼外凛风如刀,姬别情冻得手都发紫,靠着这两口酒肉,身上才勉强暖和起来。
“你在派人跟踪我。”
“只是想到你在洛阳城也没太多好去处,才来这儿碰碰运气。”
“那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那要我等来的人说了才算。”
祁进不回答他,将剑放在桌边,毫不客气地夹菜来吃,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洛阳城中的人因戒严已经鲜少外出,就算当真有人发现,得益于在曹雪阳手下练出的好轻功,还没几个人能追得上他。姬别情易了容,可声音和习惯没那么好改,连姬别情腰间的玉佩,都是和祁进的剑穗相似的样式。
“还算合你心意?”
“填饱肚子就是。”
“先前我差人送你的冬衣呢?”
“烧了。”
姬别情想笑,想起先前冷天锋说祁进这些日子沉稳了许多,可在他看来,祁进内里仍是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不过是面对天策府同僚不好发作罢了。祁进没有碰酒,他只好一个人喝,二人相对无言,抬头却都是欲言又止。
酒喝完了,姬别情摩挲着酒杯,开始没话找话:“冷天锋说,你武学精进不少,两日能磨坏三杆木枪。”
“无事可做。”
“你怎么不问冷将军为何会与我说起你。”
“那是你和他的事。”
“进哥儿……”
“徐大哥说,我想不明白就可以不去想,所以我也不问你到底在做什么,是良臣还是佞臣,是忠君护主还是早有反心,都与我无关,你也不需要对我做交代,”祁进放下筷子,起身拿起佩剑,“你对得起自己就好。”
“你若还有需要,尽管找我开口就是。”
“放心,恩情我不会忘,该还我一定会还,债我也不会忘了讨,想来侯爷家大业大,不会在乎这点。”
姬别情一时语塞:“我以为你……”
“你这条命要留着,留到你我两清的那一天。”
姬别情伸手去拉祁进的衣袖,没拽住,手指堪堪碰到衣角,又从指尖溜走。他无声一笑,低头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站起来裹紧了披风,一头扎进门外飘飞的雪幕里。
“殿下,您的信。”
李倓在灯下打开用蜡封口的书信,信封上空无一物,却比令信更要十万火急。信纸上是不成韵的两首诗,李倓对着母本逐字核对抄下来,看了两遍便丢进火盆里烧毁。
“宋大人,本王坚持交战不斩来使,却也不是要将您奉为座上宾的意思,来意如何,您不打算明说,是要本王猜吗?”
“不敢,宋某只是还不知道应当如何对公子开口。”
宋森雪仍是不愿称李倓为王爷,自南诏大军发兵起,李倓便自称大燕建宁王,随行之人皆称一声“殿下”,但在朝廷眼中,反贼之言是做不得数的,李倓依旧只是藩王公子。李倓并不觉被冒犯,反而笑道:“宋大人所谓开口,是替自己说话,还是替国师说话?”
“若是替国师说话,平心而论,令狐国师并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若是替我自己说话,短短三月有余,公子竟能一路畅通无阻北上,同为将者,宋某实在佩服。”
“他不愿见到生灵涂炭,为何不派文官来与本王谈判。”
“……”
“他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了。”
宋森雪握了握拳:“宋某只管执行命令,不问缘由。”
“那你怎么到现在都不与本王提条件。”
“宋某不懂,南诏大军讨伐东都,名为清君侧,实为颠覆,饶是洛阳城中,也早有拥立广平王李俶为帝的声音,这便是实打实的造反,于理不合,于法为罪,于义难通。可为何公子所到之处,竟有百姓夹道相迎,乃至称南诏军为义军,称南诏李氏为良臣?臣子理当忠君,不是么?”
军帐中烛火昏暗,宋森雪看不清李倓的脸,只听见一声叹息:“令狐伤给了你多少时日?”
“一个月。”
“那你就用这一个月看清,究竟什么才是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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