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苗飞没懂余生安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抬头看他。
余生安笑着吻了吻他的眉心，“明早启程。”
“啊？”
“我们去阴山。”
八月十二，离着团圆的八月十五不过短短的三日。
天刚刚擦黑，两人便赶到了阴山，既有还魂丹在手，便一点也不着急，绿袍前去应战丁引尚未回转，二人寻到了望月小筑，余英男在屋子里坐立不安，余生安却是躲在了暗处，没有现身去见余英男，也没有去接应绿袍。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战，绿袍是必死无疑的。
果然没有多久，绿袍便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逃回来了。
从未有人，见过绿袍这副模样。
余英男看着绿袍狰狞的脸，只觉得自己怕不是在做梦。
“英男，你过来。”绿袍满眼期盼的看向余英男，“过来啊。”但是这难得的软弱却让余英男害怕，她一再的后退，眼底只有难以置信。绿袍有些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挣扎不已的余英男。
“你干嘛，你放开我，放开我！”
“英男，你让我跟我的孩子说几句话。”
余英男似乎并不想听什么临别的话，“你放开我。”
绿袍双腿发软，只得顺势跪在了地上，“英男，”察觉余英男不再挣扎，这才看向了他这个曾经一度想要杀掉的血脉，“我的孩子，你真命苦，你还没出世就见不着爹，我真的好想看看你长得怎么样，像我，像你娘，不管像谁，你都会是最聪明，最厉害的人物，我会把我的武功传给你，你要记住，杀你爹的人不是丁引，是阴山天尊，你长大以后，一定要替我报仇。”可惜报仇这个字眼终究是戳中了余英男心底最深的痛苦，只将绿袍一把推倒，跑出了房间。
“静林。”苗飞摸着余生安的脸颊，知道他心里难过，余生安红着双眼，静静的抱着苗飞，并没有打断这一幕。
“英男，英男！”绿袍步履踉跄的追了出去，勉强靠着柱子站稳了身形，可怜的唤着余英男的名字，“英男。”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真诚的面对他最爱的人，“我还有话跟你说。”
可余英男已经不想再听他说任何话了，不论是什么样的话，都无法弥补，都无法改变了，“英男，我求你不要离开我，不管以前，我做过多少对不起你的事，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所有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难道你不知道，我心里面一直深爱着你，我不甘心把你让给石中玉，我不甘心看你跟他走，所以我……”
余英男怒不可遏的打断了他，“所以你就无耻的强奸我玷污我，让我在他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不错，”绿袍承认，他的确做过太多对不起余英男的事了，可是，“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我不要别人抢走你。”
“可是我不爱你！我讨厌你！我恨你！”余英男歇斯底里起来，她想说这些话太久了，她想要发泄心中的愤怒和委屈也太久了，久到这些东西把她的心都蒙蔽了，扭曲了，变得可怕变得肮脏。
“英男，英男……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求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有你。”绿袍一反常态的苦苦哀求，却没能换回余英男的心软。
“你做梦，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给我听清楚，绿袍，你毁了我一辈子，你让我变得这么肮脏龌龊，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你还指望我会原谅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不要忘了，我好歹也是孩子的父亲。”
“孩子？”余英男轻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什么孩子？你是说我肚子里的孩子？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他在我跌下山谷的时候就没有了！”
此话一出，就连余生安都愣住了，不，不会吧，就是他没有去搭救的那一次，竟然把孩子都害死了么！
绿袍心态崩塌，不断地摇头，声音都越发虚弱了，“你骗我，我的孩子不会死的，我的孩子不会死的……”整个人好似失去了唯一的支柱，只是跪倒在余英男面前。
“你不信？”余英男望着面前口吐鲜血，脆弱不堪的男人，恨不得彻底毁掉他，“为什么不自己摸摸看？”绿袍跌跌撞撞的站起了身，狐疑地伸出了手，那沾满了血迹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余英男的肚子，他便再也没了气息。
他的孩子，是生是死，只能成为永久的缺憾了。
他永远都无法得知，他的孩子是否平安，会是何种模样，会取什么名字，以后的种种，都无法得知了。
他死了，像雨水落入了大地，消失不见了。
他死了。
余英男默默地看着绿袍涣散的瞳孔，突然感觉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又一次被无情的带走了，心里空落落的，神情也不再强硬，而是轻轻握住了那只尚留余温的手，“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哪怕这些话再也不可能传达给她想要传达的那个人了，慢慢的将手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隔着那厚实的手掌，似乎能够感受到那鲜活的生命还在顽强的生长，一时间泪眼滂沱。
“孩子，你就原谅你爹吧。”
因为，娘亲也已经原谅他了。
所以，原来是这样的么？
他突然想起了除夕那夜，他问娘亲的那些话。
【他爱你么？】
【爱，他说我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那你爱他么？】
或许不是不爱，只是因为这个字再也不能让那个人听到了，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了。
“静林。”
余生安看着苗飞，心中思绪万千，何苦要等到再也说不出的那一天呢？
“你是我此生最爱的那一个。”他不知道往后是否还会有下一个，但这一个，既然遇到了，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