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已经毕业几十年,你仍然保持着上学时的作息。现在入春不久,仍是夜长昼短,起时天色微明,西方的星辰还未完全沉落,东边的云层泛着柔光。洗漱完毕,向来没有早餐习惯的你直接来到了书房,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这条突如其来的恶龙让你将包含龙的材料的魔法研究都提前展开,因为龙的稀缺属性,那些成分的占比都很少,却能起到非同凡响的效果。比如加了龙鳞的营养液,在难喝程度和充饥效果上都有了质的飞跃。
当你在捯饬魔药时,恶龙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你。
青年的身躯颇为高大,他站起来时不得不低着头,索性就盘腿坐在牢笼里。这狭小空间里的花草早就被他扒光了,在对牢笼和项圈进行各种破坏却无功而返,他也对靠暴力逃脱失去了信心,他曾想过靠刨土挖出一条逃生通道,最后只是证实了这个牢笼可以在他视线范围内无限延伸。他意识到自己至少是在短时期内都没有办法逃离你的控制,变得安分下来,这种安分中参杂着麻木和不安。
你将这种不安理解为他对不确定的死亡的恐惧,因为作为将来必然牺牲的实验材料随时会面对你无情的屠刀,当然,如果他看过你的实验清单,就能估计到自己十年内还算无忧。
你除了逼迫他每周喝下越来越难喝的魔药,还不时给他涂抹一些疗伤药剂,一方面是检验龙对各种魔法的适应性,一方面是帮助鳞片的再生——精灵在审美方面多少有些强迫症,你无法忍受他的脖颈或者尾巴上残留这坑坑洼洼的痕迹,虽然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恶龙自然不会对你的实验抱有好感,但似乎也顺应了你规律的日程。他开始在晚上睡觉,或者说学习人类闭目养神,等到你将坩埚加上炉子时睁开眼睛,然后一直盯着你,这样等到你动手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接受痛苦的准备,毕竟未知的命运也是对精神的折磨。
今年的六月是弥谷中一种古树开花的时节,这种植物十分任性,只会生长在自己选择的地方,用枯萎反抗任何移栽手段,而且开花也全凭心情,以至于除了在那蹲守几十年就只有靠占卜去预测它的花期。接到灵鸟的传信后你立刻赶往了弥谷的森林,在古树被外围乌泱泱的人群打消开花的念头前,用圣湖之水换取了一篮子待放的花苞。临走前路过芳溪,顺便采集了些普通但急用的草药,然后用传送阵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居所。
这是恶龙第一次没有在早晨见到你,当你推开书房的玻璃门时已经是下午了。你的消失似乎让他非常不安,你通过法阵看到他在牢笼中焦虑躁动的模样,目光闪烁地看着门口,想要知道某种答案的急切中夹杂着隐隐的恐惧。他想知道什么呢,你感觉到他一直在窥探你的身后——很明显什么也没有,但他反复确定了几次才得到肯定的答案。他身上紧绷的弦松懈下来,靠着透明的栏杆,抿嘴看着你,脸上挂着你看不懂的神情。
你也没想搞懂他在想什么,只是在清点药材时发现多了一束映月花,你拿着花瓣洁白而泛着盈盈水光的花朵来到牢笼前,他大概在发神,所以没有马上注意到你反常的举动。他看到你手里的花时愣了一下,又看了看你,眼眸中流露出明显的迷茫和怀疑,他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警惕地盯着你。
你将花递了进去,问道:
“要么?”
看到你的举动,他眉头皱得更深了,贴在栏杆上迟迟没有动作。
好吧,你也不知道送给龙一朵映月花有什么用,也许可以吃,大概吧,他好像很讨厌吃营养液,可以吃点别的调剂一下生活。炎龙的长相不像吃素的,可崩山兽长得也不像吃素的,说不定呢,你不负责地想。
吃或者不吃是一个需要时间考证的问题,就像有的人只在睡前喝牛奶一样,你没有闲心等他做出选择,将小花插在牢笼外半寸的地方,用魔力包住根部保证它不会很快枯萎。如果恶龙吃掉了它,那么炎龙的待选食谱上就会加上一长串实验暂时用不到的草药。
经过几天的观察,恶龙确实不吃映月花,但是这个被淘汰的食材也有别的用处——它成为了恶龙打发时间的道具。他不再在乎你在做什么,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朵花,仿佛在花瓣上露水中看到了一整座宝山,如果见习巫师能像他这样仔细辨认一株魔药想必会成为他老师口中永远的往届优秀生。这没有什么不好,他现在温顺得如同吃了迷魂草的兔子,无论是被放血还是拔鳞片都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不屑的粗气就是对你的所有回应。
在你废物利用前的一小段时间里他和这朵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所以当你将他面前的那朵映月花扔进坩埚时他气得用尾巴狠狠抽了一下透明的栏杆,见你完全没有悔过之意,他一边不耐地用尾巴把地上的泥土翻得乱七八糟,一边用仇视的目光盯着咕噜冒泡的坩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
你见恶龙对这锅药剂抱有如此大的兴趣,炼制完成后良心发现地留了一点投喂他,他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于是你就像给他灌营养液一样,无视他的反抗和挣扎,强行把锅里的液体全部倒进了他的嘴里。他的脸上既没有表现出喜欢的神色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那种神情更像是收到了什么侮辱后的愤怒。你向来不善于判断他人的情感变化,更别说这个只是模仿人形态的一条炎龙,你决定直接问他:
“怎么样?”
得到的反馈是一对白眼。
或许他只是不喜欢这种魔药,以后可以试试其他含有映月花的制剂,这种草很便宜,用它代替营养液性价比更高。
“你想要再来一朵映月花吗?”
你形式主义地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没想到直接引爆了火药,他隔着牢笼向你大声咆哮:
“你这个卑鄙的!歹毒的!人类!妈的!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老子吗!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老子屈服吗!狗日的!这点屁大的威胁老子从来不放在眼里!”
算了,这条炎龙可能本来就不太聪明,那场追杀兴许有魔咒打中了他的笨脑子,他才会变成现在这副疯癫的蠢样。你觉得和他这种魔药材料较劲是很无聊且无用的事,在笼子上加了个消音咒就去做别的工作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恶龙总是想出各种办法表达他对你的不满,但那些反抗都没有对你从他身上取走实验材料造成任何阻碍,反而是将他自己折腾得够呛。你给他灌下了几乎所有和映月花有关的魔药,但没有一款符合恶龙刁钻的口味,他不仅对你耐心的尝试毫不领情,态度甚至变得更加恶劣。
虽然睡眠对你来说并非必要的需求,但你习惯了每天晚上按时上床,除了采集特殊的魔药或者研究天文学,你很少在夜晚活动。
不过今天是一个特例。
每年萤火虫都会在这个时节造访你的庭院,而你会设置特殊的法阵让它们穿过魔法玻璃,并且准备好甘露供它们食用。
你并不是一个追求浪漫的人,只是替那个少女完成她再也无法亲自实现的愿望。你捧着那本停留在八十年前的日记本坐在草地上,庭院中漫飞的萤火犹如凡间的星辰,在这个梦幻的乐园徘徊舞动。你承认这番景致的美丽,你想,她会喜欢的。那个每年夏天去看萤火虫的愿望,你会替她实现的,你会将这个夜晚完美地留存在记忆里。等待着那个叫安娜的少女提着裙摆从遥远的曾经走到这一刻,与你共赏。
龙族对于绝大多数种族而言都是不友善的恶霸,笼子里的家伙多半会吓跑那群胆小可爱的精灵,但你想不到别的地方安置他——最后的结果是,你将被迫变得只有巴掌大的小龙放在膝盖上,并且用了十一层隔离罩确保他不会有一丝气息泄露出去。小龙蔫哒哒地趴在巫师袍上,他全身的肌肉就像橡皮筋过度紧张后失去弹性地松弛下来,半阖着眼睑,一副肥肥懒懒的滑稽模样。
就在几分钟前,他进行过激烈但无效的反抗。
你的半夜造访让他惶恐失措,也许炎龙在黑暗中特别敏感,甚至可以察觉到精灵近乎无声的行进,紧闭的金眸没有像往常那样一直盯着你,但你知道他时刻关注着你的动态。
当你直径向牢笼走去时,背后的荧尾草将你的影子拉得纤细修长,如同蛇妖般的鬼魂穿过栏杆笼罩在青年身上,他噩梦惊醒似得喊到,别过来。你的目光轻易穿过了黑暗的遮掩,你看到他蜷缩的躯体不自主地轻微战栗着,他的呼吸是那么轻,就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不希望被注意到,即使这个隐藏的方法无异于掩耳盗铃,可是在应激状态下失去思考能力的他顺从身体的本能给自己包上保护的外壳。
他在害怕什么呢,害怕你会杀了他?这些不重要的事情不会占据你的思考太久,许多猜测一闪而逝,你已经走到牢笼前,栏杆为施术者敞开大门,你走进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你以为按照他的脾性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向你发动攻击,但他毫无反应,像只吓傻的鸺鹠,把选择权全权交给捕食者,纵然从表面上看他比你强壮得许多。他终于意识到你们实力的差距让你多少感到欣慰,这说明他的蠢还在生物趋利避害的范围内,当然你的担心是建立在将来某一天用他的脑子炼药时不会因为他的蠢笨导致药效大幅降低,天知道这一切是否有什么因果关系。
好吧,是你一厢情愿,因为当你将手掌按在他的额头上时他突然对你发动了袭击。咬,抓,挠,踹,踢,用尽他能够做到的一切攻击你或者除了他以外的世界。混乱,疯狂,歇斯底里。从这一点来看是符合生物求生本性的,当危及身家性命时,他们往往会忘记彼此实力的悬殊而拼死一搏。
你用简单粗暴的逻辑解释了他反常的一系列举动,并且以食指上轻微割伤的代价一拳揍断了他三根肋骨——不同于其他的脆皮巫师,你通过厮杀磨练出来的近身格斗能力不弱于身经百战的精灵守卫,身体先大脑一步察觉到突发危险并做出反击。他试图爬起来但被你接二连三的无声咒放倒在地,你没有殴打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因为他无法从中吸取任何教训事后还要糟蹋你宝贵的魔药。
你们一人一龙此刻的姿势非常暧昧,你站在青年双腿之间,他全身赤裸且毫无反抗之力地躺靠在栏杆上。
他还残留着龙的部分特征的身体让你一直把他当成非人的生物看待,而且他像黄花大闺女一样把自己的私密部位盖得很严实,让你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你一直没觉得他不穿衣服有什么问题。
按照常理而言,龙的确不需要额外的布料替自身遮掩,他们化为人形的时候鳞片会随心意变为合适的装束,但介于脖子上的抑制项圈,他根本施展不出丁点法力来变幻鳞片。他严重怀疑这是你这个人类羞辱他的手段之一,作为高傲的炎龙,当然不可能做出向你乞求这种正中你龌龊心思的事。
你上前半步,将左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脸上惊惧的神态也被麻木所覆盖,空洞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上方,卷翘的睫毛在碰到你的小臂,生理反射地扇动了一下,证明他还活着。当你的指腹贴合在他的皮肤上时,他骤然屏住了呼吸。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