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崖兄,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男朋友喝酒、打架、杀人,可他是个好孩子。少侠盯着面前这个规规矩矩朝自己躬身的小不点,心情很复杂。
这是方思明四五岁的时候,荒年早就过去了。梦境将少侠送到了竹先生的院子里,这未来将掀起血雨腥风的大人物并没有和他兵戎相见,只是阴沉地问他是怎么找到这的。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瞎走的…”
实在不太会撒谎,少侠搪塞得真情实感,希望梦境能放他一马:“苏饮雨把我赶出来了,我要报复。”
他极度想看看幼年的方思明是什么样子,本打算用这句话来向朱文圭投诚,结果却发现人家并没有一统天下的意思。这倒把少侠整不会了——话本子不是这么写的哇?
少侠的面试可谓稀烂。但是,这面色吓人的父亲还是勉强同意这个来路不明的侠客留一段时间:他的儿子生病了,医生说也许习武会有一些用。
——————————
“华小哥,你等等我。”
“啊…方…思明弟弟…”少侠还是很不习惯:“竹先生让你出来玩了?”
梦境到这里,流速有快有慢,仿佛随人心意而走,上一秒朱文圭还在叫方思明向他行礼,下一秒这不丁点的孩子长高了些,跟在自己后边叫哥哥了。
“最近在喝药,感觉好一些了。”小孩子点了点头,这个年纪的他看着真像个小姑娘:小小一张脸,琥珀似的大眼睛,只是因为生病看起来瘦的像根芦苇…可每当少侠想到这是为什么,又觉得心疼。
小时候的方思明居然是这种内向谨慎的性格…少侠感慨,真是想不到。他俯下身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冷不丁翻出两根银亮的头发。
啊,原来是这样。
那一头银河似的白发,竟不是天生的。自己之前太过激动,忽略了这件事。少侠有些自责:从前还拿他开奇珍异兽的玩笑,殊不知他是喝了多少药变成那样的…不自觉地,这表情就流露在脸上。
“我有白头发?”小方思明一脸少见多怪:“父亲有白头发,我是父亲的儿子,当然也有…这有什么奇怪的?”
这倒也是个好思路,倒不用少侠苦口婆心编故事了。这孩子大约将这当成了成熟的象征,甚至还反过来安慰满头乌黑的少侠:“没关系,我又不会笑话你。”
好吧好吧,思明兄从此多照顾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少侠从善如流,去搂那个小小的身影。见他不抗拒,就闭着眼睛感受原野上的夕照,它会为自己带来一片雾。
————————————
“哎呦…给你家看大门真是累…”
少侠归剑入鞘,故作疲倦地抱怨,他已经杀了不知多少找上门的刺客了,手起刀落到最后自己都有些麻木,只能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在梦里杀人会减损功德么,大概不会吧?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您到底是什么人哇,这么多仇家?”
“不该问的不要问。”朱文圭语气森然,眼下乌青:“我亦没有问你的来历。”
嘴上不问,可那多疑的皇室血脉开始作祟:明月山庄自己做得天衣无缝,那七个人死了六个,苏饮雨又闭门不出,他自信这小子不是为了寻仇而来,可华山逐出山门的杂役都有这种本事了么?
竹先生是东家,我是伙计,您说不问就不问吧。少侠揣着明白装糊涂:“必然不是池中物,东家的日子越过越富裕了。”
这两年朱文圭不知从哪方取得了许多财货金银,房子换了又换,周围的护卫也多了。少侠知道他看自己天天带方思明玩不顺眼,但是又觉得自己便宜好用,所以才至今没把自己的铺盖卷扔出去。
只是他依旧没有雇仆人,对方思明的病一直是亲力亲为地照顾,某天夜里差点疲惫地晕过去,这倒让少侠有些意外,偷偷隔着门听。
病中的小孩子声音哽咽:义父对我恩重如山…待孩儿长大,必然能帮上义父的大事。
原来这才是开始,少侠想:大半夜的让小孩表忠心,什么爹啊——他不想承认自己有点被感动了。
等朱文圭走了,带着肉羹跳进窗户,把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吓了一跳,似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种进屋的方式。
少侠暗笑清崖教的本事全用来隔空送汤送水。瓷碗端在右手,用空着的左手去摸小方思明的头,发现的确退烧了,便把碗递过去:“退烧了就可以吃点有滋味的了,我一会把碗拿走,省得你义父看到了开始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