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武神色严厉,手牢牢按在剑柄上,像一座巍峨的山。山的脚下,是行尸走肉般的兵士,他们慢慢地聚集在帅台周围。黑压压的五千甲兵不言不语,仿佛地狱爬出的无数恶鬼,不知情的人此时立于台上,都不会知道这是保卫家国的将士。
“二位行事端正磊落,少侠又是商世侄的朋友,老夫此时也无妨将军情相告。”
许文武看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数日前,曾有个银发的黑衣人悄无声息潜入军帐中,要老夫归顺其父。天机营据险驻守古北关,关外群狼环饲,此人所图为何不言而喻。”
听了这话,少侠一怔。商未久又道:“或许便是此人写信邀二位前来,可他对你二人有何图谋却教人猜不透。”
不会是他寄的信。少侠知道:上一次分别时,方思明在小院木门前站了好一会,多少次欲言又止,也没有不告而别…他不是个没有心的人。
哪怕是身不由己,方思明巴不得少侠一辈子见不到他黑暗的一面,他怎么可能故意要少侠来此地“见证”呢?
可我还是看到了,那么以方思明的性格反而会做到极致,然后强求别人接受他过分的“残忍”。少侠无法解释,甚至不知如何面对商未久的目光。
清崖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动道:“小友与在下,同天机营此前并无来往。今夜幕后之人若意在天机营,那么发信者另有其人也未可知。”
“只是见到这般景象,便断无束手旁观的道理,我们且看那人将天机营军士聚集起来要做些什么。”
更进一步,掷地有声。商未久赞同地点头。而许文武毕竟老练,鹰隼的目光扫过:少侠识得此人。
少侠心中火烤,却依然要正视许文武的检视。威严的老将军看着他,眉头皱得很紧:“此子身法诡谲,目光阴鸷。你不该与他有交集,否则往后陷入泥潭无人可救。”
——许将军果然喜欢管着别人,他与谁交好,轮不到你说话。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听得却很真切。
没有月亮的夜晚,帅台下立着活死人一般的士兵,上千具银甲寒光黯黯,一齐后退让出道路,万分诡异。视线随通途迤逦而下,尽头捧出个黑袍曳地的身影。他站在低处,却好像蔑视众生一般。
“你若早有这份古道热肠,程孟之也不会死得不成人形,是不是?”方思明步上木阶,死死盯着许文武,言语刻毒。
清崖朗声道:“云梦救命的法子,用在好端端的活人身上,少阁主不怕造业么?”
从来就没信过因果报应。方思明恨恨地看着他几人并立:“清崖公子既已不杀人,就不需再多生些道貌岸然。今日便是最后的机会,许将军要么归顺万圣阁,要么…等活地狱,由此处而现。”
“七尺男儿可战死不可降。不入流的手段罢了,万圣阁痴心妄想!”许文武拒绝得干脆,方思明似乎也没觉得他会轻易归降。他不再开口说话,金爪中祭出一团影青色的光,商未久瞬间踉跄着跌倒,许文武表情扭曲,强撑着与它对抗。
引梦术的感觉令人熟悉得头皮发麻。少侠亦被术法波及,强撑着清醒,提剑直取他手上那团青火。
如露如电。两个人对视,一瞬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年去了那么些庙,跟和尚念了那么久经,少侠实在没想到最后只是在方思明说等活地狱时,知道那是个同类相残的地方。一击不中,再借力转身。五剑刺出,流云藏锋,终于与那手甲金属相撞,发出铮的一声。
华山剑法险而疾,方思明干脆从一旁的兵士鞘中掣一把刀来抵挡,另一只手中的磷火光芒晃个不停,让人看不清他表情如何:“这些人与你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们都…”
“他的野心和你也没关系!”
头晕更甚,只恨不能速战速决。少侠现在得将手中长剑插在地上作支撑才不至于狼狈地晕过去,视线昏沉,看人像隔着一层幽暗的江水。这才悲哀地发现方思明没有变过,自己也还是那个趴在木板上的愣头青。可即使是现在,自己还是想在他面前做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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