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叶无雪还未患眼疾,只有一丝朦胧烛光,也可看清与他拔剑相向之人的容貌。
多年以前,他的眼睛尚能视物,忍住被击碎半颗金丹的剧痛,求见裴令,望他念及往日叶无晴的情分,救他一命。那日烟雨朦胧,裴令撑着一把伞,清风朗月,湛然若神。
裴令道:“为何是你?”
裴令执掌裴氏多年,面上如沐春风,也带着几分深入骨髓的冷意。叶无雪甚至不敢多看他几眼。
而现在的裴令,还未成为一剑可守琅琊的裴令。他被刻意装扮过,又被他厌弃地随手抹去,故而面上的颜色繁多,妆粉口脂混在一处,看起来有些好笑。而他相貌又极为出色,丝毫不为这样的妆容拖累,尤其是神色恼怒,眼尾描着的红妆犹如蝴蝶拖动的长尾。王长薇所说的鼎炉,忽然又多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往常清正雅致的裴令,与眼前强装凶悍的裴令,全然不像是同一个。
叶无雪走了神,被裴令一剑挑断腰间佩戴的玉环。
前世他被裴令刺中肩膀,并未瞧见裴令面容,不过裴令应该是见过他了,所以才会在叶无晴把他带回叶家时,对他态度冷淡。叶无雪只以为裴令是在挑衅他,为此闹过不少龃龉。
原来他差点把救命恩人当作鼎炉睡了。
叶无雪不再躲避裴令的剑,前世裴令对他有恩,如今被他刺中一剑,便当作报恩了罢。
本以为这剑会像前世那般从他肩膀穿过,却不想等来的却是裴令直接用身体撞上了他。
裴令比他高上一些,直愣愣摔下,叶无雪毫无防备,被他撞得懵了,两人一同摔倒。裴令颈间浓烈的香钻进叶无雪鼻间,不是前世时裴令身上总浮着的淡淡梅香,而是另一种劣质却猛烈的香料。
玉香楼用的香料,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叶无雪扶住裴令的手臂,手指碰触到滚烫的肌肤时,裴令趴在叶无雪身上极轻的呻吟了一声。叶无雪只好一手揽着他的腰,想要把他抱起,手腕却被裴令一把握住。
裴令中了媚香,竟还有力气和叶无雪纠缠,他喘着粗气,额前覆着一层汗水,眼睛蒙着一层水光,看起来也是在硬撑。他紧皱眉头,眼神发狠,重重甩开叶无雪的手。
“滚开,别碰我!”他嘴里这般说着,身体却向叶无雪肩上倾倒。
前世叶无雪受尽折磨,最后受裴令恩惠,才算过上安稳日子,视裴令未恩人,自然是对他惟命是从。可是又怕松开手来,裴令直接摔在地上,于是扶着裴令将其放到榻上。
裴令歪靠在枕上,发丝凌乱,满眼怒火,警惕地看着叶无雪接下来的动作。
叶无雪临死之前,确实想见裴令一面,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番情形。裴令两颊红得厉害,胸口起起伏伏,像是喘不过气。拳头紧握,指甲深陷皮肉,隐约看见血迹,可见忍得极为辛苦。
叶无雪蹙眉,他没想到这媚香的药性竟是如此猛烈。还是说,裴令真的是鼎炉体质,才是这样难熬?
叶无雪伸手想要替他松开衣领缓解一二,指尖触及锁骨处,裴令面含悲愤,恨恨地盯着叶无雪的动作,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叶无雪讪讪地收回手指,目光再次落在裴令面上。裴令相貌出众,此时身量也未长开,也算得上身段匀称,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皱巴巴窝在榻上,确实像个美貌女子。
莫非,他真的是鼎炉……
裴令不满叶无雪的目光,怒气冲冲问道:“你看我作甚?”
叶无雪被裴令大声呵斥,瑟缩着后退一步,道:“好,我不看你。”和他这张跋扈的脸相比,性情着实软和了太多。
叶无雪乖乖转过身,轻声道:“我去替你打盆水来,帮你擦一擦,或许便不难受了。你中了媚香,需要解药,我去帮你找人……”
叶无雪隐约还记得,此地的媚香不同寻常,说是香,其实是毒。凡是中了媚香之人,必须要与人交合,方可解毒。似裴令这样强压着欲望,对身体损耗极大。他越是愤怒,这毒散得越快,他自然是越难熬。
叶无雪是好心,可是惹恼了裴令,他竟然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恨不能当场把他大卸八块:“你、你!”竟是气得话也说不出来。
裴令染血的嘴唇颤动,喉结滚动,艰难地克制着体内翻涌的欲望。他看向叶无雪的眼神厌恶至极,似乎是要把这欲望转变为对叶无雪的恨意,最后吐出几个字:“不、许、找、人、来!”
叶无雪被他这样看着,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前世的裴令。裴令向来以叶无晴马首是瞻,事事以叶无晴为先,就连行事作派也要学叶无晴。肯收留他,也是看在叶无晴的面子上,心里多半是瞧不上他的。
谁又能想到,那样不染尘埃的裴令,也会被区区媚香折磨成这般模样。
叶无雪忽而一笑。本是明艳可比牡丹的长相,偏偏因为半生蹉跎,叶无雪更像是一颗枯败的野草,面对裴令时更是唯唯诺诺,明珠蒙尘,成了最为低贱的鱼眼珠子。而今对着裴令露出笑容,依稀又见到曾经的光彩。
叶无雪垂着眼睛,很是乖顺,道:“既然不能找人来,便让我帮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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