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知了在树上吵个不停。再高的温度也蒸不乾汗水泅得滴水的衣服,小阁楼角落里的大同工业扇呼呼地吹得冒火星,却驱散不了yAn光炙烤出的燥热。
可即便这样,少年依旧蜷缩在小窗透下的金sE光线中,动也不动。
「哎?这儿怎麽多了个囝仔?」一只胖胖的麻雀歪着脑袋,停在半开的窗户边,绿豆大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地板上的少年。
「老李家的孩子,爹妈不要了,扔回来给老人呗。」旁边扑棱地停下一只老绿绣眼,语气老沉又拖着调子,平添上几分罗嗦,「城娃娃改当村娃娃,哪里受得了咧……」
砰的一声,地上的少年终於忍不住弹起来,拍开窗似笑非笑地说,「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流沙有一双琥珀sE的眼,特别浅。只要和他对看,就会不自觉深陷其中,甚至有种灵魂被x1出的感觉。听说这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反而像流沙的曾祖母──那是位村里的传奇人物,是个举世罕见的大美人儿。
但可惜,这人在李家却是个禁忌话题。
「啾啾!你、你听得懂咱们的话?」胖麻雀没想到说个八卦竟然被正主抓个现行犯,差点儿没从窗台滚下去,急得发出一连串啾啾声。
老绿绣眼在旁边笑他少见多怪,还往前蹦两跳,乾脆钻过窗户的缝隙来到流沙身边,看着表情不善的少年,拍拍翅膀,「你跟你曾祖母可真像,不过你的胆子倒是跟李家人一样小的可怜。」
刚被爸妈遗弃,又被赶回乡下跟个脾气怪异的老头子住,如今又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听懂动物的话,甚至是与其交谈──
如此庞大的秘密与压力交织,任谁又能不感到慌张与愤恨呢?
他还以为自己有病呢!
「我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流沙看着两只鸟,眼眸眯起,再次强调,「我一点也不可怜。」
「──是我不要他们了。」
然而听到流沙这麽说,老绿绣眼拍拍翅膀,安慰的话没一句,倒是狠狠地给他的鼻间搧了一下,「P孩一个!前辈说话,不许顶嘴!」
烟绿与灰sE相间、带着yAn光气息的翅膀扑在鼻尖,让人发痒。黑豆眼狠狠瞪了流沙一眼,查觉到他的不服气,铁黑sE的鸟喙撇过头又用力地啄下去!
「嘶!」流沙吃痛,那钳子一样的鸟嘴掐上鼻尖nEnGr0U又准又疼,气得他往前一倾便要抓鸟,「该Si的老东西!」
也不知道骂得究竟是哪个?
可惜,老绿绣眼既然要给他个教训,又怎麽可能会让他得手?甚至还偷个空隙,再给流沙一个爪子!
「唧!不可以欺负阿绿爷爷!」这两个动作太快,打过几回合胖麻雀才反应过来,急忙地扑上前,在流沙腿上卟地留下坨鸟粪,忿忿不平地尖声说,「要不是看你一脸丧气!谁要理你?」
流沙顿时睁大眼睛。
金sE的yAn光倾泻而下,那双琥珀sE的眼眸一下子如同上等蜂蜜般,流动着浓稠b人的sE泽。深sE的瞳仁收起,像是豹子散发出b仄的气息,磨着牙厉声地说。
「──那就不要管我!」
两只小鸟倏地定格在半空中,彷佛被人施了魔法一样。胖麻雀呲溜地滚落地上,双脚呆呆朝天动也不敢动;而老绿绣眼则是全身毛翎张开,强忍着不适,抱窝在地上,姿态僵y。
当年他因为无法飞行而偷了那位姑娘的小米,也正是被这双豹子似的眼睛给吓昏过去。不过最後收获的不是烤小鸟的结局,倒是鸟生从此走上巅峰,成为六和村最幸福的崽。
如同金h小米的sE泽,当yAn光映照在美丽姑娘荡开的笑眼中,浓YAn的绚丽终将成为祖灵颈间的美丽宝石,随着那双纤纤素手的抚慰,寄予无限希望与勇气。
若不是那个男人……
察觉两鸟反应有异,作为向来猫嫌狗厌的流沙,还以为是自己又「让」鸟不适──於是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倾身向前准备将他们给移出去。
「下来吃饭。」冷漠的烟嗓,在大热天有着别样的降温效果。
不过对方也就只喊一声,随後拖鞋啪嗒啪嗒地远离。两只鸟顿时紧张地从地上翻起,都不用流沙托,就扑棱着翅膀、争先恐後地从这幢房子逃离,好像背後有洪水猛兽般。
看到这个情况,流沙只是深x1口气,默默地撑着膝盖站起来,朝低矮陡峭的木质小梯走去。超过百年的梯子随着他的攀扶虚晃,听说这是由楠木削制而成,带着点粗犷的味道。但细节处打磨得很仔细,落在手掌的触感相当温润──应该是有人无数次抚m0包浆而成的结果。
跟阁楼的材质一样,处处都透露着与周围建筑,甚至是楼下格格不入的味道。浓厚的木头感散发着森林的气息,彷佛随时有人会张开温暖的双臂,将流沙给拥入怀中。
「阿公。」流沙对两鸟有多理直气壮,下楼见到背脊结实挺拔的老人时,就有多低声下气。
七十岁的人了,一辈子与土地打交道,老妻走得早,所有子nV在外不肯回来。等到流沙父母由Ai生恨、因恨生厌、离婚分飞,把孩子踢回来给老人养──
流沙长这麽大,才第一次见到亲爷爷──
眼神清亮,头发花白,yAn光与汗水隽刻出岁月的痕迹,双手全是厚厚的茧,整个人劲瘦有力,如同一头豹子,彷佛随时能cH0U出柜子後的番刀上山打猎。
只不过在初见流沙时,这位JiNg明能g、脾气却稀奇古怪的老人眼神一闪,发出一声冷嗤,转头就走。
显然对他厌恶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