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完一层升高挡板,再上土,再砸,就是这么个样子,一层一层的扶摇直上。
贰之二太阳还没从山岭后边升上来的时候天就已经变白。
赵小五前往马棚召集他的人手。
马棚朝外的一面本来是敞荡透风的,住人以后加钉了一排木头栅栏把人框在里边,木头的栏杆之间还是透风,也能透光。
靠着城墙的这一溜空地其实是一条小街,人从旁边一走,都能看到栏杆里边一堆横七竖八,躺着趴着的女人身体。
小五一边哗哗的打开锁门的铁链,一边吆喝两声,起来了起来了,吃饭,干活了!干土地下垫的是干草垛子,身上盖的是草帘。
女人们迷迷糊糊,还哼哼唧唧的扒拉一阵这些铺的盖的,纷纷的从干草窝子里边往外爬。
爬出来的一个一个都是光溜溜的,光腿光脚,也光着胸脯和pi股。
腿脚上牵带着的铁链当然也是一阵乱响。
然后就是叽叽喳喳的闹腾。
哎呀我的帘子呢,哎呀我的麻袋呢,你往pi股上捆扎的那块布头是俄的好不好,俄还是个大姑娘呢,还没嫁人呢,出门上街就剩下那么条麻布口袋挡一挡屄了……首先是已经到达了充军的正点地方,又要安排重役,配军们的团枷早早卸了下去,不过上边另行颁发一道号令,规定了这一批服役的男女要常年而且日夜的脚下配镣。
理由是刑徒处身边疆重地,需要额外添加一些管束手段。
第二是西北边地的天气白天晚上冷热不均,进到半夜让人直想着要穿上皮袄。
上边的管营拨下来一大批麦草秸秆,给这些男女配军们过夜御寒使用,一层不够可以再盖一层。
反正数量管够。
各支押队当时也上报说还要配发些衣物才好,大家穿着的都不成样子了。
可是转眼过掉了两月有余也没见回信,小五也没有多问。
那是,棉布缝制的衣服比麦草什么的可要值钱多了,他也不知道这一档子开销最后落到了谁的口袋里。
反正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押正。
木头栏门打开以后抬进去两筐炊饼,要让人出力干活,吃食倒是不能太过克扣。
整一个棚子里有站有坐的女人们好歹也要打扮一下自己。
先把睡散的头发归拢到脖子后边,揉揉眼角,两只赤手抹一把脸面,然后就要把各种褴褛腌臜的破裙子破褂子想法系挂到自己的身子上边。
其实每回到了这个时候,赵小五总是觉得自己身子上有点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意思。
他现在可算见识到了一群大小娘们儿看开了以后,过惯了以后的大方气派。
那个没出过嫁的姑娘重新抢回来了她的麻布围腰,她睡的地方本来就靠近大门,现在面对着男人赵小五站直在泥土地下,提臀,分腿,低下头去两手环腰那么一摆弄,转眼就把一幅一尺半长,拆散了边线的麻编口袋面子,安排成了有边有褶,既遮挡又飘摇的齐膝盖短裙。
小女人轮流踮一踮两边的光脚趾头,扭动胯骨左右看看,这两下把她的小胸脯也牵连着一起扑扑簌簌的。
丫头很有几分称心如意的样子,一点也不害臊。
整天光着上半个身子当然也不像话,不过反正是管不了的事,也就不用去管啦。
哼哼,赵小五心里想,她这是做给我看呢。
其实赵小五一开始就觉得这个丫头挺冤枉的。
好像说那是个杨家将军府里的丫环,只是因为在主子家里接待相爷寇准的时候伺候了一回茶水,就被算成了参与造反密谋的重犯。
肯定是看着小姑娘年轻吧,没嫁过人吧,充军西北的那一路上被兵们欺负的该有多狠,等到最后走进天门城里,沿街让全城人民围观一遍的时候,小姑娘的全身上下已经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全身什么都没剩的姑娘在小五手下夯土筑城,头一二天没有多话,筑到第三天晚上收工的时候女人们整队回到马棚,她落在队伍最后拽了拽押正赵小五的衣角。
那个啥……押正大叔啊,我说您倒是看看我啊。
我一个小丫头整天光着pi股晃来晃去的,总不是个事儿吧?您都这么看了三天下来了……要是您能照应下子……小女子要是有来世,来世变牛,变马,变猪,变狗,大叔您想要什么女子就变个什么……赵小五这天把人家小女子领到边上的灶房里过了一夜。
那一间土坯房子原来是让马夫晚上喂马歇息用的,现在砌了灶台给配军们烧饭,一起配了军的杨家老婆子住在里边管烧饭。
房子当然没有多大,佘老太婆缩在一边的灶台底下蒙头睡觉,押正小五在另外一边铺开一张棉花褥子,他在这上边跟那个丫头一起翻云覆雨。
说起来跟一个两条腿上都牵绊着重铁链子,一翻一覆就叮当乱响的大姑娘干那事还真挺奇怪的。
当然这是头一次,到了后边他就很习惯了。
干完以后大姑娘说,大叔啊,让做妹子的给你舔舔呗。
俄干那活儿能干的好。
跟那么多兵哥哥们走了一路,兵哥哥教了一路,学出来了呢。
这个要认小五做哥的妹子自称叫个风儿。
那天舔完以后小五搂着风儿在灶房棉花褥子上过完一夜。
到早上要去城头夯筑泥巴了,小五说,灶台边上有条空的麻布口袋,他们送大白菜拉下的吧,你把它拣回去收拾收拾,看看怎么的派个用场。
太阳刚开始升高起来的时候,城门里外还没有什么行人。
市井街坊的各处家居店铺总得是慢慢的才能活泛起来。
在这么一座小城里边,平时做买卖走亲戚这些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淡松散,零零碎碎。
顺时应势讲的就是格局窄小的地方要平心静气的等等,要东张西望的看看,总要等到十天一回,官家钦定的集市开张起来才会见到一些热闹的气象。
等闲时候如果撞见一支长途跋涉的运输驮队穿城而过,十几匹骡子大马行走起来蹄声踏踏,再加上鞍前马后照应着的,面皮黝黑,风尘仆仆的汉子们,也算可以让人领略到几分迢遥旷远的风光。
不管城里城外的气象和风光究竟如何,筑城的生活永远不需要分出闲心去顾及那些变化。
每天早晨衣衫褴褛的女刑徒们在脚踝上拖带着哗哗乱响的重铁镣链从马棚出来,顺手拐一个弯子就是小城西门的城楼。
沿着城楼一边的砌石楼梯走上城墙高处,各自捡起一支夯锤,这一个吃饭的家伙,这一个太阳和这一个白天,和已经过去的三个月,两个月,和前天昨天,还有不知道结局的未来的每一天里,并没有一点点不相同的地方。
每一天里开始装进城头木板框子里的建筑物料,都是零星,松散的一铺黄土颗粒,填堵在每一双筑城女人的赤脚板子底下,又绵又软,又酥又麻,一恍惚就能让人想起小时候跑在刚刚犁耙过的田地里采野花。
细碎的泥浪就像许多好奇的小活物一样,一直顺着各条脚趾头缝里往外边出溜。
其实在这块邻近吐蕃的西北地方,当地的吐蕃人打造土房子的时候,还就是光着脚一圈一圈的踩土墙,先把填土慢慢踩踏平整,再用夯锤砸打结实。
只不过现在这些配军的女人脚下都戴着铁制刑具,又重又磨踝骨,想靠脚丫子干活是指望不上了。
打土用的夯锤是一根二尺多长的木头棒子,底下安装一块木方,提在手里以后排列开干活的队形。
面对着墙顶上这条一丈四尺宽度的篇幅,五个人并肩站成一排,身后相隔出去五尺再站一排,各自使用夯锤一路砸打过去,挺腰是把这根棒子朝向空中发力拔一个高,弯腰连带着落肘,就要使出实在的力气狠狠往下砸。
一锤子加上一锤子,一步再跟上一步,每跟上一步,就听到自己脚底下的镣铐,哗啦一响。
走到木板框子的边沿算是一趟,转身回过来再加一趟。
整整一天有谁数过要来回转悠上多少趟?不知道转过了多少回的时候,慢慢就是觉得填堵在脚板底下的泥土面子慢慢布成了一方扎实的阵型,那就像是众人齐心协力一篙一篙撑着的笨重趸船终于依傍到了岸边。
又有额外的五寸新土和三丈的古城凝聚到了一起。
那是一锤一锤灌注进去的,一群大活人的精力和血气,一群劳役刑徒的后半个人生了。
负担劳役的一百个刑徒,分成四队在城头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起造墙,墙头一寸一寸的增高,增高起来的墙头又是一天一天的延长,要到很久很久以后的哪一天才能合拢完工。
四个押队里边只有赵小五的这一队全是女人。
赵押正统领的这二十个女人也要安排分工,按照祖传的造墙办法,一半人在墙上夯筑,另外一半人在城下掘土,这样的两班人马半天做一个轮换。
掘起散土用辘轳摇上城头,取走泥土的地方就变成了沟渠,要是敌方攻打过来,正好还可以起到护城的用处。
需要能够防御敌人的城墙当然是要造的高大而且牢固。
土墙筑造完成一段,都要使用铁签往墙体面上捅插检验,若是使用人力能够插得进去就要重修,而且按照祖传军制的话,这一天造墙的工匠可是要全部砍头的。
潘将军现在发派造墙的人手总共只是一百来口,碰到点事就砍掉一排脑袋恐怕周转不过来,所以一开始颁发下的号令就是使用鞭笞作为惩戒,但凡遇到查验不能合格,全队挨一通鞭子。
办理工程这种事除了保质,也要保量,所以但凡遇到没有完成定量,也是照样全队挨一通鞭子。
小五的队伍里有二十个女兵,轮流一个一个的痛打一顿既需要时间也需要地点。
在哪里打,怎么样打?小五去向管营请示,管营去向将军请示。
将军说打人不是目的,遇到事情做坏了的时候,马马虎虎的敷衍过去是不行的,要让做坏了事情的人感觉到羞惭,促使其警醒,以后好好做事才是目的。
所以打人要众所周知的打,要热情洋溢的打,要为社会塑造勤劳才能致富,偷懒可耻,不好好干活会被活活打死的的普遍共识。
所以总而言之,打女人这件事呢,就安排在西城门里的校场去办了吧。
大敌在西。
西边的城门是朝向敌人的一面。
所以天门边镇的西门以内特别开辟出了一块空场,准备的是有朝一日大宋伐西,万军云集,统帅可以在这里校阅兵士,而后城门一开,意气风发的貔貅之师就出发直奔疆场去也。
不过征西的大战略一直都没有实施,所以校场平日里总是空空荡荡的,反而要到官府选定的开放互市的日子,城外周边的吐蕃党项人民进城交易牛马骡子和毛皮茶叶,才把这块地方变成一个嘈杂热闹的露天集市。
管营的领命回来找到小五说,按照将军的意思,咱们队里要是有什么大事呢,就趁着这一天的热闹劲头儿,搁在一起办了吧。
筑城的四支队伍每天在天门城墙的四面劳动,同一个时辰开始,同一个时辰收工。
每天要修造多长一段的墙头才算合适?其实营上也没有定下准数。
所用的办法是奖勤罚懒。
每天各队按时收工以后,先检定工程的质量,再丈量造完的尺寸,尺寸最短的那一队就是全体脱到精光,每人各鞭五下子脊梁当做惩罚。
当然谁都知道女人干活比不了男的,所以小五领的这一支押队其实是有个宽限,一天垫底两天垫底都可以不算,营里去打倒数第二的那些男丁,只是如果做到第三天里还是落在最后的话,那这一天的这一笔帐就要着落在女人们的头上。
就算是有了这么个宽限,女人干活还是比不了男的,每一天下来都比不了,每一天下来都是垫底。
所以一开始的头两个月里,每隔三天赵小五的押队就要被记上一笔账。
打男丁的时候各自在他们干活的东边,南边和北边的三个门底下打,把男人脱剥到全身精光使皮鞭子抽那种事略过不提,需要着落在赵小五这一头的活计其实还是有些讲究,而且到了后来,里边的弯弯绕绕还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