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点了点头,就看向了第二摞爰书,这是今年征收赋税的爰书。
郡国上计表明今年是一个丰年,那么这赋税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赋税爰书只录了各郡国和各县道所交赋税的数目,内容少许多。
大汉一百多个郡国,一千多个县,条条分列下来也不过四册而已。
刘贺拿起最上头的一册,就翻开了起来。
这一次,刘贺没有着急往后翻,而是先仔细地看了看开头的总括。
今年,大汉各郡国所产的各类谷物为十七亿零四百八十万石,人均产值四十三石,亩产二石。
总量非常可观,人均差强人意,亩产有待提高。
这三个指标中,最让刘贺留意的是人均产量,这有一些太“高”了。
刘贺还是昌邑王的时候,就曾经派人查问过,一个五口之家耕种普通百亩中田和下田,人均产量约二十四石。
和全国的人均产量相差了一倍。
不是有人虚报,而是统计口径不同。
刘贺是直接问到个户的,而眼前这数字是平均出来的。
粗略地比较,也可以得出一个基本的结论:寒门庶民被世家大族平均上去了。
许多无地和赤贫的百姓所获得粮食肯定低于四十三石,甚至低于二十四石的。
一个壮年一个月要消耗三石的粮食,一年就要消耗三十六石。
一个五口之家,一年能产二百多石粮,按照“一小两壮两老”来算,要消耗一百五十石粮,所剩无几。
可是,还有许多五口之家占地不到百亩的,那就极容易挨饿了。
如此推算下来,大汉仍然有大量的百姓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悲惨到了极点。
在现有的生产力之下,除非世家大族全部将土地献出来,否则总有人要挨饿。
这就是强盛到了极点的大汉,仍有大量百姓食不果腹,仍然存在难以逾越的贫富差距。
这还仅仅只是统计了粮食的产量,如果统计所有的家訾,贫富差距只会更加触目惊心。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刘贺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一个饥饿的盛世,这并不是刘贺想要的。
看来,还要继续提高生产力。
精耕细作,培育良种,引进高产作物,普及土化肥,兴修水利,开发光热条件更好的南方……
这些事情都迫在眉睫,一日都不能再等了。
当然,还要不遗余力地继续打击豪强大族。
病没有好,药自然不能停。
刘贺想着这些事情,面色逐渐由平静变到凝重。
一众大学士看不透天子所想,自然也不敢插话。
刘贺继续翻开爰书,很快就看到了地租那一项。
今年还没有实行新的税制,天下土地仍然按三十税一来征收地租。
如果全民交租,并且交足的话,应该能从十七亿零四百八十万石中收到五千六百八十七万石。
但是实际上,收到的地租只有一千一百三十七万石【约十一亿钱】,理论值的两成而已,这意味着有八成的土地没有交地租。
看来,这八成的土地,掌握在诸侯、列侯和有爵位的巨室大族手中,倒是和刘贺推算的结果一致。
大汉确实很富,但最富的还是世家大族。
刘贺不由得救抬起了头,强压着那股突然冒出来怒意,饶是挑衅地笑看张安世们——他们自然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如果是在三个月前看到这些数字,那么不会让张安世等人那么轻松过关的,一定要再杀一杀世家大族的威风。
以后,如果张安世们再改反对新政,刘贺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许久后,刘贺的视线才收了回来,接着往下看口钱和算赋的收入。
口钱每口二十三钱,征收对象是三到十四岁的幼年。
算赋每口一百二十钱,征收对象是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的壮年,成年未婚妇女要额外收四十钱。
超出这个范畴就不用再交税了。
大汉这三千八百九十五万四千一百零三口中,有三成交口钱,六成交算赋,一成人免交人口税。
因此,口钱共收两亿六千八百万钱,算赋共收二十八亿钱。
大司农的收入中,算赋和地租是两个大头,两项加起来共收了三十九亿钱了。
再加上盐铁专卖的利润、均输平准的利润、更赋的代更钱及其他一些杂税,大司农今年的进项达到了五十亿钱!
这个数目创下了一个新高,足足比去年多出了三成。
明年,实行新税制之后,大司农的收入有望突破百亿钱。
穷人没有太多的钱,巨室大族的油水足,看来要再苦一苦巨室大族。
刘贺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闪过一道狞笑,心中坚定了税制改革的想法。
大司农的钱是朝堂的,少府的钱是天子的。
刘贺接着往下看去,想要看看这笔私房钱有多少。
少府的收入由口钱、诸侯进献的酎金,名目繁多的财产税和商业税组成。
口钱是两亿六千万,酎金今年为两亿八千万钱,财产税九亿钱,商业税十九亿钱,加起来有三十三亿钱。
这也创下了新高,比去年足足多收了五成。
这笔钱完全归刘贺自己所支配,而且不需要通过朝堂,是刘贺推行新政的基础。
武装新军,扩充绣衣卫,建造帆船,打通商路,收买人心……样样都离不开钱。
有了这笔钱,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除了少府和大司农之外,水衡都尉还有两笔大的进项。
一笔是水衡都尉铸造的二十亿五铢钱,一笔是水衡钱庄收到的各项赃款十亿钱。
全部加起来,大汉朝堂今年达到的收入达到了一百一十五亿钱,数目非常骇人。
难怪今日的张安世们从头到尾都面带敬畏,他们恐怕也不得不承认,天子的变法很成功——才小试牛刀,就收获颇丰了。
但是刘贺还不够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