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得到这里,别急。”
“我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毕竟人家好心好意邀请,她们躲来躲去,有些摆谱了。
“今日那老家伙不在,白日里人太多,这里很安静,我们清静一会。”琦云觉得黑洞洞的桥下,望着外边五光十色的夜景,心会更宁静。这就好比有些人喜欢在家里,看外边下着狂风暴雨,会感觉很温馨安定。
“小云哥哥,与我在一起开心还是与卫小姐在一起快乐?”聘姈坐在她身边,手臂与她紧贴着,隔着层层秋衫,体会到了对方的热度。她虽然看不见,可听到小云哥哥与卫小姐又吵又闹,暗生羡慕,只有相信对方,才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彻底展现出来。
卫小姐很信任琦云。
“你怎么问这个?又在想什么?”琦云对她总是带着一抹母性的温柔,虽然她行事作风干脆果断,她比男人要细心体贴得多。
“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不安……”聘姈捏紧了自己的衣襟,努力让心跳慢一些,这里没有外人打扰,有些话她想现在就说出来。
这究竟对她隐瞒了什么事?琦云并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但看对方难受的样子,不如耐着性子倾听一次。她移开了手臂,垂在左大腿一侧,半屈着右腿,支肘低首,散漫地看着河面上转着的花灯,低声说道:
“你想说什么就说,对我不用顾虑什么。”她抬起垂在身边的手,把她们题词过的两盏花灯轻轻推到了水上,烛光把牛皮纸上的字映照了出来: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
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
有兔爰爰,雉离于罘。我生之初,尚无造;
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有兔爰爰,雉离于罿。我生之初,尚无庸;
我生之后,逢此百凶。尚寐,无聪!
“小云哥哥,我写这首兔爱,是在疑惑一个问题,人是否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人世间一切愁苦的源头都是生命之初。我自幼失去双亲,八岁的时候被养父卖到了乱人岗,在生命的开端,我便逊了卫小姐一等,出身富贵,我出身卑劣,好似云泥之别。”
聘姈想到了自己可悲的身世,瞬间敏感了起来,纵然她学识过人,琴技了得,可没有双亲的疼爱,她终究少了同龄人的自信坚强。浮萍般的身世让她没有安全感与温暖,所以在黑暗中会暴露脆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命是天定的,运是变化莫测的,人既可以掌握命运,命运也可以掌握人。对我来说,身带胎毒蕴热的病症,不能视物,如同废人,便是命运掌握了我。养父嫌我累赘,把我卖给了师傅,可我不能怨恨任何人,只能想着屈从命运。因为我没用,胆小,怕死……”
她抱紧的双臂,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谁允许你胡思乱想的?是不是我不在,老头子又欺负了你?”琦云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曲起的腿在花灯上踢了一脚,那首提着兔爱的灯在河里咕噜噜地打了几个转,把其他的花灯也打乱了,里面的烛火忽闪忽闪,似乎在嘲讽着虐待自己的主人,然后耀武扬威地穿过了桥洞。
“不是,师傅对我很好,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授我知识又传我琴艺,可我什么也回报不了他。他委托我的事,我都办不好,还拖累了师兄们,大师兄如今还在王府地牢……我实在没用,谁也保护不了……而卫小姐在危难时刻舍身就义,不顾一切地去救自己的朋友,我不如她。”
一边是打不灭的花灯,一边又是哭哭啼啼的泪人,琦云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比对付数百个壮汉要费神得多。
卫初晴!这个无耻的丫头跟个幽魂似的,不止缠着她,还留在了聘姈的心上,真是该死。
“你别提那个混账丫头,一想到她我就来气,一见面就想揍,你再提,我就生气了,不理你了。”
聘姈听到这一句话,哭声一顿,吸着鼻子,哑声道:“卫小姐是个好女孩,诶!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
“这个花灯都湿了,喂!桥下的人,本小姐瞅到你们了,快出来,我们一块浪迹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