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海对朱副主任微笑道：“朱主任，我们当然是想要去看看，但是到了区政府、省政府，就差点证明的材料。”
他们两人沿着马路，绕着专家小区又走过一条街道，抵达了街道办事处。
“好的，朱主任！”姓李的办事员领命，打开一个文件柜子，问了问陆荷苓下乡的时间，还有陆家的大概情况，吭哧吭哧找了半天，总算把资料找齐了，
陆荷苓听着这些话，心中潮涌起伏。
杨大妈到底是没话说了，用衣裳擦一擦鼻血，气呼呼拿起铲子、马扎子往家走。
朱副主任招呼两人坐下说话，然后说道：“看资料登记，陆教授和叶老师已经是去世了，去年的时候上面盘查福利分房，具体相关单位怎么安排的，街道办这边也不知道。”
陆荷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反而有些怀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
“这些很具体、零碎的事情，我们街道办的办事员们还是不如他们消息灵通。”
一听街道办，陆荷苓顿时有点打怵。
“你是……”一个脸有横肉的胖大妈开口说道，“陆成山家的女儿吧？你下乡回来了？”
公交车行驶进入槐林路，距离专家小区越来越近。
纪元海在她耳边小声宽慰她：“荷苓，这些东西本来也很难保存。”
朱副主任看看两个录取通知书，这才笑起来：“要不怎么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呢！陆教授和叶老师的女儿、女婿，果然都不是乡下种地的！”
“元海，当初我家里被冲了三次，一个是我爸学校里面的学生们，一个是什么队，还有一个就是街道办。”
“叶老师就更不用说了，当初还有学生上门说，叶老师跟他妈妈一样，喊她叶妈妈呢，这事儿我记得清清楚楚。”
朱副主任说道：“遗物，你肯定要到他们生前最后的工作地点去寻找；当地生活估计也不会太好，也应该不会有什么财产，顶多有些衣服，说不定已经分给别人穿了。”
“到底你们是大学生，想的也周全。”
“您看，在街道办这里，就得先证明陆荷苓跟她父母关系，还有是不是从这里下乡走的；到了上级政府，人家那里可不会给我查这些资料。”
“哎呦，我的妈呀！”
陆荷苓大感失望，明白自己想要找点纪念品的打算是不可能了。
“你有空见一见也好……去年九月份吧，你舅来过一次，问了问你家的情况。到过年的时候，你叔也来小区，打听你家情况。”
纪元海、陆荷苓走进专家小区没两步，正在树荫下有说有笑，乘凉的几个大爷大妈就收了声音，齐刷刷用目光打量着两人。
朱副主任笑了笑：“行，我给你开这个证明。”
纪元海见到这一幕，仿佛看到了小山屯过年时候被杀的猪。
纪元海注意到这个细节，眼神微微一凝。
这个地方给荷苓带来的不光是美好的回忆，也有不好的往事。
没有回来的时候，没有身临其境，陆荷苓尚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对这里存留着这么多怀念、这么多记忆。
纪元海早有预料，拿出两人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给姓朱的副主任看。
陆荷苓被他说服了，颔首同意。
伴随着姓杨的胖大妈嚎叫，一个戴眼镜的干瘦老学究手里拿着铲子走出来：“又怎么了？”
这件事忙完之后，朱副主任又说起一件事：“街道办在专家小区那里，也有几个大叔大婶当协管员。”
离开街道办后，陆荷苓犹豫一下，还是选择了去问问街道办的协管员。
当作恶的理由没有了，也必须要自己捏造一个出来，让自己心安理得。
去年她还在小山屯当知青，就算是不嫁给纪元海，也没有回城的政策，同样也是拿不到父母十多年前的分房，也不可能保住昔日的“家”。
“建国时候才进城的，”陆荷苓小声解释，“一直都是这样，整个专家小区里面，就她最能嚎。”
“至于遗产这件事……你们应该去区政府、省政府相关部门询问，当初查抄的，但凡是有名有姓、备案在册的都会原路发回，不会扣留你们的东西。”
“让你不哭，就是最大的正事。”纪元海轻声道，“现在帮你了结以前的事情，总比以后隔的时间长了，想来了结也没办法要好得多。”
陆荷苓点点头，又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能不能劳烦您，帮忙开具证明，证明陆荷苓和父母关系，还有其他材料……然后我们去上级政府办事也方便，也不用再回头再来麻烦您，到时候还是一样要开证明。”
干瘦老学究慢吞吞回答：“你要是知道，跟我一起打扫卫生，你也不能这么胖啊……”
陆荷苓听着纪元海说话有把握，也就渐渐放心下来。
对着一个办事员喊道：“小李啊……你帮小陆找一找她当初下乡时候的记录，还有他们家的其他材料，只要能对得上号，你就领他们再来我办公室找我。”
总不会再绊倒了吧？
小心翼翼，颇为滑稽地一步步挪回家里去。
这位姓朱的副主任开口询问道。
不由地看向陆荷苓：“怎么省城还有这种人？比小山屯的泼妇还泼啊。”
“是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韩大爷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暗淡，“听说你爸妈也没挺过来，没等来好时候……真是太可惜了，陆教授是顶和气的人，我就没见他发过脾气。”
“陆荷苓回来了？在外面还好吗？这位是……你爱人啊？”
“咱小区这一块卫生是谁家啊？到底怎么干的活！杂草都能绊脚摔死人了！”
“是，姓陆，叫陆成林；你爸叫陆成山，他叫陆成林，我就把他名字给记住了，应该是你亲叔叔。”韩大爷说道，“你们两家不怎么来往啊？”
韩大爷哈哈一笑：“当着爱人面，不好意思了是吧？”
“为了避免长久的遗憾，我们终究要面对现如今的情况。”
杨大妈嚎叫着，拿着铲子对着地面上一团草疯狂劈砍，连泥土都铲起来了。
纪元海和陆荷苓下了公交车。
韩大爷笑呵呵：“好好，一眨眼都变成大姑娘，结婚成家啦。”
陆荷苓有些惊讶：“我舅我知道，我叔我还真不太熟悉……是姓陆的吗？”
陆荷苓见到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纪元海找到一个办事员说明来意之后，办事员请了一位副主任过来。
这位韩大爷就显然精明、有涵养的多。
一摸鼻子流了血，杨大妈更是嚎叫的如同杀猪：“我流血啦！杨自振！快送我去医院啊！我流血啦！”
一旁的大爷大妈、纪元海和陆荷苓都被这俩人说话弄得忍不住笑了。
“我叫陆荷苓，陆成山和叶眉是我爸妈。”
“别压抑自己，想哭就哭，没什么不好的。”纪元海劝说她，两人在路边走着，过了片刻，陆荷苓总算是平复情绪。
众人这一通忙活，姓杨的胖大妈颤着肥肉，骂骂咧咧。
陆荷苓听后，转头看向纪元海。
“我们这边是登记确定他们已经去世，他们原来的房子已经分出去，现在住的是其他人。”
骂骂咧咧的杨大妈再次起身准备回家，又一次拿起马扎。
“后来也就只剩下桌椅板凳什么的，有人说这也得登记，后来好像是老杨媳妇说了什么，也没备案，这些东西也就没了。”
陆荷苓开口说道：“我爸妈的遗产遗物都在哪里？我们应该怎样接收？”
这里熟悉，那里也熟悉。
“那栋楼的二楼东边，就是我家。”
陆荷苓看着窗外越来越熟悉的道路，手指节不由自主地捏到发白。
就在两人准备走的时候，韩大爷忽然开口说道：“荷苓，你回省城来，见过亲戚了没有？”
她主要是想再去问一问，有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她也好留下来做个念想。
隔着公路，陆荷苓指着一栋颜色发旧的楼房，给纪元海介绍着。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们也不愿意提以前的事情。”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这些东西她不可能再追着要了。
兴许今天已经哭了两次的缘故，也已经哭不出来。
纪元海和陆荷苓告别韩大爷等人，离开专家小区。
临走之时，纪元海帮刚被铲了一通的小草们恢复了生机活力，让它们生长的更加旺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