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死人无法自辩
当今大齐,河北路、山东路烽火未靖。
皇帝重疾,皇位承续悬而未决.
朝廷实在没做好再行平叛的准备,或者说根本没有余力再平叛。
而陈初这边,同样没做好造反的准备。
所谓‘造反’不单单是军事力量的集结,也包括物资准备、情报搜集,更重要的是民心动员。
淮北节度使所辖两万多将士,皆来自于淮北三府一县,打仗没问题,但要让大伙知道为何而战,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广大军民的主观能动性。
历史已一再证明,能发动百姓的军队,方能战无不胜。
亥时中,吴维光命人抬了侄子尸首暂退。
孙昌浩夫妇唯恐接管了官舍的路安侯夜里将两人悄无声息的弄死,当晚便只带了些贵重细软搬去了驿馆,寻求吴维光庇护。
回到驿馆后,吴维光当即招孙昌浩、寻访使夏志忠议事。
夏志忠听孙昌浩细说今晚之事后,先朝吴维光拱手道声‘节哀’,而后才以笃定口吻低声道:“大人,如此看来,这路安侯全然无视大人、朝廷、鲁王威严,此子日后必反!”
面沉似水的吴维光眉梢耸动,侄儿身死和今夜所受之耻,让他心如油煎。
表面哀痛,实则对吴逸繁之死无所屌谓的孙昌浩替妻兄开口道:“哎,有了今次之事,吴大人如何不知他日后必反!”
夏志忠对吴维光尊敬,却颇为看不上‘架空知府’孙昌浩,闻言不由反驳道:“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做大、看着他反叛朝廷?”
“那夏寻访的意思呢?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忠于鲁王的靖难军、泰宁军暂困于东京,各地厢军老弱不能战,西北军头多听令不听召。朝廷哪里还能再凑出将士镇压淮北这帮虎狼之徒?”
孙昌浩一番话,说的夏志忠哑口无言。
这时,却听一直未曾开口的吴维光询问道:“兴文,淮北之事,你比我们要熟悉,有甚想法,只管说来”
吴维光来蔡州已有一段时间了,却是第一次喊孙昌浩的表字,后者心中暗骂一句吴家尽是些捧高踩低之辈,脸上却感激涕零,低声回道:“兄长,如今看着路安侯在淮北如日中天,实则他没少得罪人!若有朝廷居中联络,将那些被他欺压之人拧成一股绳,未必不能将他掀翻在地!”
“哦?兴文细说!”
“颍州都统制郭韬儿!陈初当年借淮北动荡之际,强占颍州,至今驻守颍州的仍是他家佃户出身的指挥使刘二虎所部!那郭韬儿今年才得回返颍州,却只能驻在城外,想来,被鸠占鹊巢的郭韬儿对陈初恨极!
除此外,宿州都统制于七安同样被占了怀远县。那怀远县有大批乡绅被陈初讹诈过,他们同样恨不得将那陈初扒皮抽骨!若能联络上这些士绅,由他说动唇亡齿寒的其余宿州乡贤,组织起几千民壮应不是难事!”
吴维光听的入神,夏志忠却皱眉道:“几千民壮能当甚用?陈初手中可是有两万多精锐!”
“几千民壮再加上郭韬儿、于七安两部呢?”孙昌浩反问。
夏志忠依然摇头,“那也不过万余人,便是有朝廷密旨,他们也未必有胆子捋陈初虎须!”
“哈哈哈。”孙昌浩自得一笑,颇为自负道:“夏寻访好歹也是士人出身,怎脑子和那帮武人一般死脑筋,难道非得硬拼么?便不能智取么?”
这句登时将夏志忠激怒,拿他比作死脑筋武人,似乎让他受了奇耻大辱一般。
眼瞅两人抬杠抬出了火气,吴维光忙咳嗽一声制止,接着看向孙昌浩,急切道:“兴文,如何智取?”
似乎早已成竹在胸的孙昌浩起身,缓缓在室内踱了几步,自矜道:“这淮北几军唯陈初马首是瞻,正面强攻绝非易事!但他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孙昌浩卖关子一般,故意顿了顿。
吴维光眼巴巴看着孙昌浩,强忍下‘妈卖批’的冲动,等待孙昌浩继续。
“这致命弱点,是年轻人的通病,那便是好色!或者说是极重家中女眷!若咱们能设法捉了他的家人,呵呵.到时,兄长便是让他自缚请罪、磕头认错,他也会乖乖就范!”
吴维光当即陷入了思索陈初重色,倒也算公开秘密,例如当年不合规矩的替娘子请封、将那陈姓姨娘宠成正室一般、除夕当夜背着蔡家三娘走遍全城
一桩桩事,的确都印证了孙昌浩的说法。
可一旁的夏志忠再次提出了异议,“孙大人,你说的轻巧,可这蔡州城内外近两万军士,我们便是组织来人手,又岂能轻轻松松抓了他家人?这不是取死之道么!”
自从去年被架空,便一直在默默谋划的孙昌浩,当即道:“呵呵,让他带兵远离蔡州不就成了?”
“如何让他离了蔡州?”
“军头历来痴迷地盘,如今山东路归义叛军肆虐于沂蒙山多年未能剿清,若朝廷下旨让他带兵前去围剿,你说他感不感兴趣?”
夏志忠虽品阶不高,却也马上明白了孙昌浩的意思.大齐多地动荡,即便这样,也甚少调动客军前去平乱。
只因,请神容易送神难!
客军到来后,鱼肉乡里不说,一旦依靠他们肃清反贼,他们大多会默认自己打下来的地盘就该归自己驻扎。
毕竟朝廷出不起军饷,以地盘的形式弥补客军所耗军资、人员伤亡抚恤,好像还蛮合理。
是以,军头对出境剿贼还挺积极,打的过就占地盘,打不过便劫掠当地一番,怎算都不亏。
孙昌浩的计谋便是想抓住人性‘贪’的弱点,先给块肥肉,将陈初支走,再趁蔡州空虚设法捉了他的家眷送去东京城.
陈初就算占了山东路也得吐出来,以家眷相挟,就算给这淮北土皇帝戴上了狗链。
待新皇登基后,予杀予夺,还不是他们一句话么。
到时,繁华蔡州可兵不血刃落于诸位大人口袋.
“妙啊!”便是一直看不上孙昌浩的夏志忠,都没忍住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吴维光没急着表态,细细思量一番,愈发觉得妹婿这计策可行,终于道:“夏寻访,明日一早你便借寻访之名离蔡,前去颍、宿两地,小心试探一番。”
夏志忠兴奋点头,道:“鲁王登基在即,想来他们知道如何抉择!”
吴维光也点点头,道:“明日我与鲁王去封密信,言明此事.”
接着,吴维光看了看孙昌浩,又看了看夏志忠,沉声道:“如今国事艰难,若我等能助鲁王收了此獠,则立不世之功!日后事成,我三人身处虎穴,却运筹帷幄、为君解难一事必成一段佳话!流传千古,显我士人风流!二位,共勉之!”
一番话,将孙昌浩都说的激动起来,那夏志忠更是双手微颤。
一副羽扇纶巾,谈笑间淮北虎狼灰飞烟灭的画卷立时呈现于眼前!
“吴公!下官愿为鲁王、为大齐赴汤蹈火!”
“兄长!匡扶社稷,建功立业,正在此时!”
官舍,夏翠园。
二进偏厅,经过打扫,屋内碎裂杯盘和血迹已清理干净,但淡淡血腥气却提醒着众人,此间刚刚发生过一桩命案。
吴维光离去后,陈景彦像是脱力一般,呆坐良久。
待家中丫鬟帮陈英俊清洗、包扎了伤口后,陈景安终于问道:“今晚之事,到底为何而起?”
‘欲行不轨’只是陈景安和陈英俊临时商定的说辞,方才人多口杂,多有不便,陈景安一直没顾得上询问真正原因。
耳听兄弟相问,一脸疲惫的陈景彦也抬头看向了女儿,他也想知道真实原因。
稍稍狼狈的陈瑾瑜有一时的慌张,方才她与吴逸繁话赶话说出的那些,再借她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爹娘的面说出来。
正失措间,却听陈英俊道:“嗐,能为了何事,自然还是因为婚约一事。吴茂之听阿瑜亲口说出退婚之事,不知怎地就发了疯,掐着阿瑜喉咙,想要了阿瑜的命!我这才与他殴斗”
陈英俊在陈家长辈眼中,一直是一个敦厚赤诚的形象,他的话,自然可信!
陈景彦想起这吴逸繁从自家准女婿到如同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再到阴差阳错下亲手了结他的性命,不由唏嘘感叹人生无常。
“哎”陈景彦一叹,看向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妻女,疼惜道:“阿瑜,和娘亲先去后宅歇息吧,我与你两位叔叔说些事。”
谭氏闻言,起身后向几人一礼,却没忍住用惊魂未定的眼神望了丈夫一眼,欲言又止。
这眼神,但凡是成了婚的男子都能看懂,意思是官人,我害怕,早些忙完回来陪我。
“夫人先回,为夫片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