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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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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其色孤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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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三十个,只回去十三个。”有人道,“以后也难得有这样的大买卖了。今后大家各自珍重,他日相逢也是两不相识。”

有人抱了坛酒来举杯共饮,之后或摔杯或停杯或相互敬酒,各自抱拳离去,豪气干云。陪着谢云襟的只剩那名千手灵君。千手灵君雇了马车把他送到陇地边界,等了四天,换了马车后,千手灵君也离开了。至此,救他的十三人各自散去。

谢云襟上了马车,对身在何处要去哪里一概不知。一路上他都试图与人攀谈,但无论是那十三名高手或替他驾车的人都守口如瓶,只说:“见着老东家,问他就是。”

走了整整两天,路上不停换车,最后来到一处庄园前。那是个普通庄园,不大也不小,匾额上写着“养心园”,像个暴发户想要舞文弄墨,思来想去只挤兑出这么个俗气名字。

作为伪装,挺好,这世上不可能会有某个地方某处庄园就在匾额上大大书写着“夜榜总部”四字,夜榜也不可能在哪处名山胜府哪个高门大院,当然,这里也不是夜榜总部。

庄园有主人,仆人叫他陈老爷。陈老爷对他很尊敬,替他准备了客房和精致华服,吩咐仆人他要什么都给,关内精致的功夫菜,谢云襟今天才初尝滋味。

随着进入关内,他的心情时而澎湃,时而平静无波。再见到父亲时该说些什么?是控诉他的不公,问他是否后悔,还是告诉他自己这四年经历了什么?他会关心还是不屑理会?会懊悔还是冷酷地说父子情断?

第三天丑时,陈老爷来敲门,请他到大厅去,并亲自掌灯。廊道上,房间里,再也不见一个仆人,黑漆漆一片中,除了掌中光明和繁星孤月,唯有庭台水榭旁的大厅灯火通明,灯火映在水面上,竟有些金碧辉煌之感。

大厅外站着十余名壮汉,老壮青年皆有,各个精神饱满。谢云襟心跳加剧,整整五年了,他终于又要见到父亲。

他走进这庭园里最明亮的大厅。

坐在主位上的是名年轻人,与他一般年纪,身着玄色素面锦衣,腰系紫金带,披着珍贵的黑貂皮,只一眼谢云襟就知道这人是谁,因为他们虽然面貌不同,但如此神似。

是他那享尽宠爱的哥哥。

“爹呢?”他脱口而出。

谢风枕示意陈老爷退下,大厅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爹年初时走了。”谢风枕说着,示意谢云襟坐下,“我接手了夜榜。”

谢云襟脑中一阵晕眩,悲伤,自怜,诸般情绪涌来,他颤抖着声音问:“爹走了?”

谢风枕点点头,兄弟俩默然半晌,静得几乎能听见厅外的流水声。

“所以……是爹临终前叫你救我?”谢云襟问。

谢风枕点点头,又摇摇头:“爹临终前交代我一句话,希望我转达给你。”

“什么话?”谢云襟追问。

“爹说,他原谅你了。”

什么意思,原谅我了?谢云襟脑中的哀伤悲痛全都变成同一种情绪——愤怒。他颤着声音问:“爹说什么?”

“爹说……”谢风枕顿了会,“他原谅你了。”

他原谅我?他凭什么原谅我?他将我关在暗无天日的鬼谷殿里十四年,我在关外颠沛流离,经历这么多事就为了回家,就为了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而他留给我的只有一句话:他原谅我?

他到底凭什么原谅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让他原谅?

“二叔公不希望我见你,是我执意要来。”谢风枕停顿了会,道,“我把当年的护卫也叫来了,关于当年的事,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他吧。”

他拍了下手,走进一名四十有馀的中年人,一头半黑半白略稀疏的头发,佝偻着身子,神情有些慌张。

“但我想,你还是别问的好。”谢风枕道。

谢云襟有很多问题,但他觉得问不完,而且他也不想问了,他只觉得在关外所努力的一切是如此荒谬可笑。他想问为什么,换来的是原谅?原谅?

但他还是问了唯一一个问题:“当年真是因为我哭了,才害死娘吗?”

那人拜倒在地,趴在地上,惶恐非常:“我……我不知道。”

谢云襟紧紧闭上眼,紧得像是不让眼泪流出来:“说清楚。”

“老夫人死了,老爷很难过,他非常生气,非常生气,我从没见过老爷这么生气难过。他问,怎么会被发现的?我说,我只能照实说,说是孩子哭了,他问是哪个……”

“当时场面那么混乱,我实在记不住是哪个,但老爷很凶,我很怕,我……我就随手指了一个……”

谢云襟仰天抒了口长气。

“我不敢跟老爷说,怕老爷杀了我。”他趴在地上不住叩头,“直到老爷过世,大少爷旧事重提,我才,我才……”

“既然不想我问,为什么让他来?多此一举!”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所有你想知道的。”谢风枕道,“你毕竟是我兄弟,虽然我也是到了十五岁才知道有你这个兄弟。”

“我真的很想找你。”他的话里带着些微歉意,“但爹不愿意,直到爹……”

“别再说他原谅我了。”

“爹过世之后,我才派人去找你。”

“他救了你。”谢云襟望着趴在地上的侍卫。

谢风枕不置可否:“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留下来帮我吗?”

“我留下来,你能睡得安稳?”权力斗争的漩涡,谢云襟看得清楚,即便只在权力周围也会被卷入,直至粉身碎骨,“我拿回我那份就好,我该有的那份。”

“我明白了。”谢风枕挥手示意那侍卫退下,又问,“我很忙,不能留在这太久,你还要什么?”

谢云襟道:“我要走了。”

他什么也不想问,也不想知道。关于他的家族,关于他的哥哥,还有父亲母亲的一切。

谢风枕点点头。

陈老爷掌着灯陪他回到房间,请他稍候,许久后陈老爷再来,恭敬地端上一叠银票,都是五两十两的面额,道:“为二爷备好马车了。”

连称呼都改了。

陈老爷将他送到门口。

“九大家境内各州府都有咱们夜榜的针,晚些老东家会派人告知二爷怎么联络夜榜,要多少银两,多少人手,打个招呼都有,若一时筹办不及,只需等上几天就好。”

他点点头,正要上车,陈老爷又关心问道:“二爷会驾车吗?要不要帮您安排个细心妥贴的人,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我会驾车。”谢云襟回答,“帮我跟大哥说一声,以后我不叫谢云襟了。”

云无心以出岫,他已经离开那座山洞。

陈老爷讶异:“那二爷要叫什么?”

此时天色方明,一片淡白色在东方渐生,谢云襟道:“谢孤白,天光初亮,其色孤白的谢孤白。”

陈老爷点点头:“属下会转达老东家。”

谢孤白驾车东去,此刻他无亲无友,无依无靠,连仇恨都无,苍茫天地间,何去何从?

他想,自己还有什么该做的事?

他想起一件必须去做的事,阻止萨教入关。智慧与力量,他能拥有智慧,但还需要力量。

他游历天下,为这事作准备,三年后,谢孤白明白,九大家治下的天下几已无可救药。正如古尔萨司所言,他们不会团结对抗萨族,会内乱,三十年后,九大家败局已定。

他有了第二件事,必须将这怒王打下又被怒王后人抛弃的天下交给一个怒王在世会真正认可的人。

他不善交际,随波逐流,始终孑然一身,直到在陇地结识第一个朋友。

之后,他在那个斜风细雨的夜晚,见到了真正心怀仁义的世子。

蛰半生长夜,待一线孤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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