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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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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丐不由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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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丐不由己(上)

曹栖岩记得,自己第一次见着死人时,才七岁。

其时,他跟着父亲和童年玩伴刘信一家爬山。那是个六月天,清风送爽,温度合宜,比多年后的大多数日子都舒服。

山不高,山路也不险,六七个孩子跟着四五个大人沿途赏赏景。孩子们在山路上奔跑嬉闹,孩子嘛,玩起来总比大人体力充沛。曹栖岩混在那群孩子里,一众长辈嘱咐他们小心脚下,免得遭蛇咬了。

他跟着几个孩子围着一株树坐下,刘信就坐在他旁边,然后“啵”的一声,刘信就死了。

很长一段时日里,曹栖岩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那一声“啵”,但每回他对别人说起时都说自己听到了,以致于自己都相信真的听到了那声音。

一粒盆大小的落石从山上滚落,把刘信的小脑袋瓜砸出血来,他转头看去时,刘信已躺在地上,并没有血流满面,后脑上一点红红的。几个孩子叫了起来,刘信他爹跑来,抱着孩子大哭。

曹栖岩跟大多数孩子一样怔怔看着,他才七岁,生死对他来说太遥远,他还不太清楚死的意思,但他知道以后再也见不着刘信了。

他有段时日望见山就觉得……不能说害怕,而是敬畏。虽然知道落石砸死人并不常有,甚至可说罕见,但山就是山,它既然这么高大,你就得仰望敬畏。

另一件他想不通的事是,这群孩子坐这么近,为什么石头偏偏砸死了刘信?怎么自己就没事,坐在刘信另一边的孩子也没事?

因为好奇,他试过许多次,从山上抱起个盆大小的石头往下扔,石头沿着山坡滚动,越滚越偏,别说砸准目标,差着二三十来丈都算近了。

怎么偏偏就是刘信?

再后来他见到的死人就多了。父亲是仵作,他十岁时就曾跟父亲去验尸。他看着父亲检验尸身,先看外伤,再看内伤,红伞验尸不够,还得剖开尸体,有些内家高手造成的伤势得检查内脏才能看出端倪。

父亲是很好的仵作,帮了当时还在南丰分舵当刑堂堂主的于轩卿很多忙,但从不逢迎拍马,更不收受贿赂,至死都是个穷仵作。他跟于轩卿气味相投,死前才把曹栖岩托付给于轩卿照看。

于轩卿是个好人,直到现在曹栖岩也这样认为。因为是个好人,所以曹栖岩才更厌憎他。他跟着于轩卿,想当个好人平步青云,指望着于轩卿有朝一日能成赣地总舵,自己有机会成为首席幕僚,甚至当上一堂堂主。

如果说刘信的死让曹栖岩明白生死无常,贫困的父亲让他明白清廉伤己,那于轩卿就彻底告诉他一件事:好人就不该上位。

彭老丐一家就是好人上了位,才落得这般下场。

干大事的人还是得心狠手辣一些,出卖于轩卿一家后,曹栖岩更是这样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做大事就该心狠手辣。你是个好人,跟着你能有什么好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句话应该这么解释,伱要先让人“得”,人家才会助你,要不人家凭什么助你?

抵达莆田时,曹栖岩忐忑起来,不由得想起那个文敬仁。

他不否认自己嫉妒文敬仁。这人据说是个商人,在那节骨眼上,竟然敢为李玄燹当说客,说服彭镇文让彭家投靠衡山。他提出的条件并不可信,彭镇文怎样也不信衡山会真心支持彭家当丐帮帮主,但他在堂上雄辩滔滔的模样和那份胆气让彭镇文跟彭南二欣赏。

同样是白衣出身的幕僚,曹栖岩觉得自己凭空矮了人家一头。

真希望有那种不用赌命不用耕耘就能名利双收的机会,曹栖岩在心底叹了口气。作为降臣,他也得证明自己有那个胆气与能耐。

曹栖岩敲开蒲地总舵大门,自报身份后立刻被抓起来。他没受到文敬仁那般的礼遇,彭镇文对文敬仁礼貌多了,他在牢里苦求着见蒲地总舵主钱隐,答应狱卒如果能见到总舵就给予其丰厚酬劳,但他身上银票早在入狱时便被搜走,狱卒没给他好脸色,只让他平白挨上不少拳脚。

大多数人或许不好不坏,但不吝于在坏人落难时多踩一脚,也不吝于见到好人时给个无关痛痒的赞扬和尊重,彷佛这样子就能让自己变成个好人。

曹栖岩还是见着了钱隐,因为钱隐想知道更多江西的情况。

跟单独会面李景风那回一样,曹栖岩看似冒险,但他知道自己有很大机会见到钱隐。如他所料,能当上蒲地总舵主,这人必须是个能断大事,至少也得是个贪恋权力忘恩负义的,不这样哪有机会“照顾百姓”?

可要是个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杀起亲朋好友眼都不眨的人,登上高位后会无欲无求,殚精竭虑为素不相识的百姓谋福祉?要是天下有这种事,臭狼也有机会当一代明君,他可不也是“爱民如子”?

曹栖岩被自己逗乐了,忍不住嘴角微扬,毕竟如果失败,能笑的日子连一天都没。到了这时候,他忽地能感受到自己在文敬仁身上见识到的胆魄,没那种敢于一赌的精神,就只能祈祷祖上有荫,出身在门派世家了。

“彭千麒有什么打算?”钱隐大声喝叱,“二公子人在哪里?”

徐沐风已经死了。徐放歌虽不怕彭千麒反,可也不至于对彭家推心置腹,他留下次子做粮运总督,在江西与浙地间往来,那可又怎样呢?你会提防,人家就不会破解你的提防?彭小丐一家经营江西数十年,还不是说倒就倒,彭千麒三千巡守,还不是说被刺杀就被刺杀?当真可笑,脑子又不是只一个人有,连彭千麒都有脑子,何况彭镇文?最后徐沐风还不是被剥了皮吊在江西总舵大门上?死得没比当年彭小丐那些心腹好看。

“二公子已经死了,当中过程若钱总舵主想听,在下可以娓娓道来,那可是个挺长的故事。”曹栖岩拜伏于地,叩头道,“但在下想钱总舵主并不想知道这些。”

这样看来,李玄燹坚决不见使者不收书信真是坚定果敢,她半点也没让对方认为衡山有退缩谈判的机会,曹栖岩边说边想。

“操你娘!”钱隐袍袖一拂,茶杯夹着热水打得曹栖岩额头冒血,血腥味混着伍夷山特产大红袍的茶香润进嘴角。

幸好不是石头。

“在下是为了丐帮而来。”曹栖岩道,“大公子在浙江号召打倒彭家,在下知道大公子报仇心切,彭家杀帮主罪恶滔天,可不能打。为了丐帮,为了三省之地众多百姓,钱总舵主,请您三思。”

钱隐大怒,闪身上前,一拳砸得曹栖岩眼冒金星。曹栖岩半边脸没了知觉,反倒是嘴里剧痛,张开嘴吐出三颗碎牙。

文敬仁怎么就没挨揍?真不公平!他想。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钱隐喝道,“多说一个字,打烂你满口牙!”

曹栖岩手脚发抖,颤着声音趴在地上:“求钱总舵主听小的把话说完,之后您问什么,在下都会如实招供。”

胸口挨了一记重脚,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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