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我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人,得理了,为什么要饶人。”
顿了顿,刘景浊接着说道:“江生头一次是在你们找我那时,第二次是乱屏城里,这是第三次了。”
刘景浊还真是头一次见这等怪鸟,便看了过去。
高图生闷声不语,轮不到他说话,他也不敢说。他一开口,估计就得拔剑了。
刘景浊轻声道:“我就多了,亲手杀的人少说也有千八百。我带兵所杀的,至少几万是有的,因我而死的,数十万也是有的。”
紫衣女鬼说道:“当然听过了,但这成佛也太容易了。”
有一屠户要上山杀人,总不能因为他在磨刀了就先杀了他吧?我当然也不会由着他上山杀人,但我会等在山上,他真正举刀之时,我再出剑,其实不迟。
高图生挠挠头,故作疑惑:“啊?”
刘景浊笑道:“不是有句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那个两把剑凿沉三艘妖族渡船的刘见秋,不是那么好讲理的。
刘景浊一下子黑了脸,没好气道:“去你大爷的!”
童婳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我们帆海山由祖师起,历代山主都是死在归墟战场上的。”
女鬼轻声道:“太深奥,听不懂。”
虽然功过不能相抵,但刘景浊还是希望有朝一日,那位暂时不能确定是谁的前辈,会站出来指着他刘景浊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刘景浊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他刘景浊才在拒妖岛待了几天?
第四次,那就无理可讲了。
刘景浊又抿了一口酒,笑道:“哪天我要是不喝酒了,就等同于杀了一个我。放下操刀之时,广额已死。”
刘景浊在这紫衣女鬼面前破天荒一笑,转而问道:“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瞧着就是个二十几岁的孩子而已,不就是境界高点儿吗?装什么大尾巴狼?
刘景浊转过头,微笑道:“你那未过门的相公,叫什么?”
就这一句话,童婳起身就是一脚,毫不留力,一脚踹过去,把高图生踹飞出去,连郦潇潇家的围墙都撞了个窟窿。
“你说这是破事?你算过我们帆海山死在海上多少吗??”
童婳一怔,旋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刘景浊淡然道:“这个就更深奥了,其实是佛门灯录之中的个小故事,原话是‘似他广额凶屠,放下操刀,便证阿罗汉果。’,其实不容易,就跟悬崖勒马似的,四字而已,但何其难。打个浅显比方,一个抽了四十年老旱烟、不吃饭可以但不抽烟不行的人,看了一眼天空,把烟戒了,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她以心声问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他是个头脑简单的傻子,我可不是。”
刘景浊点了点头,笑道:“你还真是薄情,这偌大宅子里,连个牌位都没有。”
高图生一愣,当场破口大骂:“刘景浊,你他娘的有媳妇儿的!”
朱、邓、陈、刘、袁、宋、秦,唯一可以称之拒妖岛本土修士的七家,很少是嫡子长子继承家族,因为嫡子长子多半会死。他们七家,死人极多,但从没退后半步。三千年前领衔光复半洲,后来依次举家搬去拒妖岛,三千年来,没有一个后人回九洲另起炉灶。
就像刘景浊始终念念不忘,曾在灯影洞天遇到的那个小杂种。他连第一次机会都用不上。
童婳皱眉道:“难道你刘见秋不知道我们帆海山的帆是什么帆,海是什么海吗?”
女鬼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撇撇嘴,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灭国战,怎么可能少杀人。
童婳瞪眼过去,高图生只得讪笑一声,嘟囔道:“咱别掺和这破事儿啊!等什么时候刘景浊喊我们砍人,我们去砍就行了,管他是什么大人物,照砍不误不就行了?动这脑子做什么??”
刘景浊点点头,“明白。”
那紫衣女鬼其实不怕太阳的,可能是觉得晒,便坐在了屋檐下。
至功山那位游山主,此时就在京兆府尹屋里静坐。
刘景浊传音说道:“不是瞒着你,知道了对你跟帆海山未必是好事。”
他对着刘景浊微微抱拳,轻声道:“梅世子跟姚仙子放心,我们少爷已经知道错了,他无颜面见各位,只能由我传话,此后绝不会为难二位。刘山主,我们少爷也是一时糊涂,您看看咱们这篇,能不能翻过去?”
又看了看天空,刘景浊轻声道:“今晚上,常青的仇就可以真正报了。”
天黑之后,刘景浊与高图生还有童婳就坐在院中。
高图生不是傻,只是个不愿多想的人,他觉得我辈剑修,又不是拿的软剑,应当硬一点儿,讲个屁的道理,动个屁的脑子,不服砍死不就好了?
而童婳是见识过战场上的刘景浊怎么不讲理的,她不认为刘景浊这一遭至功山是白去的,只是靠名声吓唬人。
鬼宅里边儿,穿草鞋的青年背好了剑,拎着竹子做的酒壶,迈步出了鬼宅。
刘景浊淡然答道:“若无人长久观天,则人间无道。”
高图生张了张嘴,解释的话却没说出口,最终只是报了个数量。
“拢共十一人,最低都是炼虚境界。”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面无表情。
谁又算过归墟战场上拢共死了多少人?最低又是什么境界?
算的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