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之人,是个干瘦和尚。
三棒落下,和尚问道:“施主方才在想什么?”
青年笑着说道:“先不想能如何,看想不想。”
再落一棒,青年人脑中一片空白。
青年笑道:“年近五十,头一次须长至此。”
回过头来,和尚对着刘景浊说道:“现在能进了。”
试了试,的确与小时候一样,还算不错,就是准头不高,想射中得看运气。
乔峥笠点头道:“小事儿,牛鼻子不会说什么的。倒是你,不进去看看?”
刘景浊开口道:“不知道。”
和尚摇了摇头,拉回酒碗一饮而尽,再倒满,这才问了句:“看施主模样,读书不少,那施主对如来二字如何看待?”
老和尚笑了笑,起身指着远处厢房,轻声道:“歇息一晚吧,人站下歇一歇,驴也歇一歇。”
结果和尚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施主觉得高,是因为施主蹲着,站起来就不高了。万丈法相,不也是脚拄地头顶天。”
刘景浊抬起头,答道:“浅翻过几页,一知半解。”
和尚点点头,“那就睡觉。”
好家伙!刘景浊又一抱拳,由衷一句:“高僧!”
将近山巅,两位读书人一前一后站立,一帮扫雪学子赶忙恭恭敬敬作揖,口尊山长、孙先生。
乔峥笠眉头一挑,笑问道:“当真??想好了?”
人尚在驴背,驴却在初雪城了。
邋遢青年笑了笑,将弓递给孩子,转身走去牵着毛驴,继续北上。
老和尚一张床铺,邋遢青年一张床铺,两人头对头睡。
刘景浊点了点头,“当然了,我小时候都是自己做的,哪里有桃树,砍上几根树枝,很容易就做一个能射十几步的小弓了。”
一路扫雪,时不时就多一个人,快到山巅时,刘景浊都抢不上了,只得手提扫把跟在最后。
老和尚主动问道:“施主在找什么?”
反观眼前孩童,所做之事并无他求,就是想做而已。
和尚走去屋内,取出来了一只碗,微笑道:“正好渴了。”
本以为又是一个林中夜晚,不曾想,林深处有一小庙,烛光微弱。
直到梦中天明,和尚这才问了句:“诚意正心、道法自然,与你我对谈,有什么区别?”
和尚摇头一笑,自己拿起刘景浊的酒葫芦,把酒碗填满,随后放下酒葫芦,将碗推到刘景浊面前。
他问了句:“大师喝酒不?”
“施主低头。”
直到此时,刘景浊才问了句:“你们想吃麻雀肉?”
和尚再问一句:“施主读过佛经没有?”
想着想着,青年人已经沉沉睡下。
锐气依旧否,不知道,看想不想了。
结果和尚扭头朝着里面说道:“如来别听。”
年轻学子嘟囔道:“我都起这么早了,还没抢上,你是哪儿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半个时辰之后,老和尚忽然起身,走去桌前拿起木槌,不敲木鱼敲人头。
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坐下,和尚碗中喝酒,青年酒葫芦喝酒。
也不知过去多久,总之千山万水都在脚下,一路飞雪开道,无人阻拦。
换做从前,刘景浊是不会走进佛门庙宇的,但这次他牵着毛驴,径直去往庙门,并抬手敲门。
走到栖客山下,再看那山门悬挂的两句话,好像不一样了。
话音刚落便撒丫子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儿,就带着一根拇指粗细的桃木回来。
刘景浊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曾几何时,自己也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此时空,那就修补竹篮,竹篮作桶再打水。
结果才走了几步,有人便扛着扫把狂奔而来。
小片刻后,有个穿着厚重袄的孩子拉动细绳,背篓当即落下,结果却空空如也,几十只麻雀没能捉住一只。
不知道,不知道。
只是刘景浊始终难以睡下,还在不断回想方才对话。
年轻人点点头,“那就是师兄了,瞧着混的也不行啊?怎得这般磕碜?探亲也捯饬捯饬再来呀?”
片刻后,一梦忽来。
和尚却不恼,只笑道:“牛羊入口可以是素食,野草咀嚼也能尝出肉味,分时候。”
灌下一口酒,刘景浊轻声道:“烦劳乔山长给霜月传句话,让她刊发邸报,就写姬荞之子刘景浊,九月初三问剑轩辕城,请闻鲸老贼静候。”
刘景浊呢喃道:“食言了,我又来了。”
老和尚笑问道:“可是施主?”
还没等刘景浊开口,和尚便说道:“施主请进。”
刘景浊哑然失笑,对着老和尚一抱拳,微笑道:“多谢大师。”
刘景浊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找了,拢共也没剩下多久光阴,再纠结于这些事情就太矫情了。”
落剑干脆否,不知道,看想不想了。
刘景浊缓缓低头,久未见我,忽然愣住。
刘景浊点头道:“来了就看看。”
迈步走进三字塔,刘景浊深吸一口气,问道:“在吗?”
自身那处天地,雷泽之畔的茅庐之中,有少年人微笑走出。
“一直都在,你没看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