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锋散衙归宅，他嫌府衙的后宅人多眼杂，在府衙西侧租了处宅院。
刚进门，老仆刁庆就禀道：“云少爷来了，在书房等老爷（1）。”
刁云时常过江来堂邑游玩、赌乐，刁锋不以为意。不过刁云出身主枝，刁锋不敢怠慢。
看到刁锋进屋，刁云忙放下手中茶盅，起身见礼。
刁锋跟刁云关系密切，叔侄两人常乔装一起前往赌场“宰羊”，刁锋以为刁云又来玩耍，笑道：“明日愚正好休沐，一起前去平意坊耍耍。”
刁云起身掩上门，低声道：“叔，侄儿此来有件大事。”
密室私语，悄不可闻，足足议了半个多时辰，刁锋才命人点亮灯火，设宴款待刁云。
夜深人静，刁锋独坐在书房思索，刁云带来的消息太过赅人，不由他心中紧张不安。
向御史台弹劾堂邑太守杨佺期言行不谨、心怀怨望，不是件小事。
杨家虽然势弱，但毕竟是名门，一旦弹劾不成落个反坐，自己这辈子算交待了。
郭定冷笑道：“杨太守病得可真不是时候。既然杨太守病了，本官自当前去探望。”
“堂邑郡记室刁锋弹劾堂邑太守杨佺期托病消极怠事、心怀怨望，请万岁定夺”，褚粲将奏章呈上。
杨安玄歉声道：“郭御史，家父原本便有病在身，听闻有人污陷他心怀怨望，本想亲去御史台申冤，不料气恼之下惹了风寒，让郭御史跑了一趟，真是抱歉。”
看到一名头戴乌纱冠、身着黑丝袍的官员进来，杨安玄知道是前来查案的御史。
过年时就曾劝杨佺期以退为进，可是父亲恋栈不去，以至矛盾暴发，变得难以收拾。
杨安玄拿来靠枕，让杨佺期靠在榻边，又搬来胡椅，请郭定在榻边坐下。
杨佺期有气无力地从枕边摸出另一册，道：“杨某自到任堂邑以来，旧伤时常发作，已是身心俱疲，特向万岁辞骸骨。”
朝堂上发生的事很快便传扬开，杨安玄深为忧虑，自己被选为东宫侍读触动了王家利益，琅琊王家、太原王家居然合力对付起杨家，还真是看得起自己。
…………
杨安玄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前往堂邑。被选为东宫侍读之后，杨安玄不用再去国子学读书，而东宫正在为太子大婚忙碌，暂时也用不着前去应差，这段时间很清闲。
看过这封弹劾信，褚粲略思片刻，挥手示意诸人退下。
侍御史郭定奉旨前来堂邑城查办杨佺期心怀怨望一事。来之前御史中丞褚粲叮嘱他要秉公办差，接着左仆射王珣、中书令王国宝相继召他前至官廨，同样是要他秉公办差。
直事曹官周瑭拿着弹劾堂邑太守杨佺期的举书来见侍御史郭定，郭定看过后奏报，起身来见御史中丞褚粲。
劝慰了几句，郭定起身告辞，杨安玄一直送到府门外。
杨安玄摇头道：“无用。天子岂不知刁锋污告，不过是想借父亲来平息两王家无人选中东宫侍读的怨气罢了。”
手碰到杨佺期胳膊，滚烫炙手，郭定心中起疑，莫不是真病了。
若杨安玄将此事写成戏曲供人演唱，即便是王家恐怕也难以承受，自己在戏中又会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郭定看着杨安玄唇角露出的茸须，心中又羡又妒，尚未弱冠的六品东宫侍读，比起自己强出太多。
想到这里，司马曜道：“着御史台查明此事奏朕，若杨佺期果怀怨望，朕要重重惩处。”
轻拍弹劾信，褚粲轻笑自语道：“看来是王仆射因自家子侄没有入选东宫侍而迁怒于人。呵呵，琅琊王家啊，气量太窄。”
杨安玄冷笑一声，道：“王家立身不正，心怀叵测，索性将他们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揭开来，看看如何收场？”
“父亲是因孩儿得罪两王，这个仇咱们且先记下。”杨安玄平静地道：“天子派御史台前来查实，此事尚有挽回的余地。”
司马曜起身，想到东宫侍读之事，琅琊王家因羊欣之故还勉强搭上点关系，倒是太原王家丝毫没沾上，需要安抚几句。
郭定接过杨佺期的辞官奏章，心中大定，如此一来双方都有了退步之地，此事便可圆满收场了。
此次摆明是两王联手对付杨家，天子有意丢卒保帅，借杨家平息两王的怨气，杨佺期恐怕难逃此劫。
指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杨佺期声泪俱下地道：“杨某征战三十年，身上大小伤疤数十处，濒死之伤有三处，昔年吴主孙权指周泰之伤使之饮酒，某亦可一醉。”
想到杨安玄初来堂邑便坏了自己一场好事，刁锋的牙咬紧，赌了。
杨安玄见状道：“郭御史，愚以为攻击家父心怀怨望，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恐怕是有人在置喙天子任命东宫侍读之事，等愚返京，要写篇诗赋，四处宣扬，与这些小人好生理辩一番。”
来时打定主意见机行事，若得便便顺了两王的心意，杨家落水狗，踩上一脚又何妨。
“杨太守何在？”郭定冷着脸问道。
当即起席来到司马曜面前，叩头拜谢：“臣谢万岁圣恩。”
…………
司马曜不傻，一眼看出其中蹊跷。
司马曜笑道：“德宗成亲在即，晋陵虽然尚未最后议定，但谢混朕看着不错，是晋陵的佳配，接下来便是德文了。唉，儿女渐大，朕也老了。”
杨安玄想了想道：“父亲，御史中丞褚粲还算清廉公正，他派人前来核查父亲会有申辩的机会，不过如何申辩才能打动天子，倒是值得思虑。”
司马曜哈哈笑道：“借国宝吉言，朕只要活到七十便足矣。”
再看杨安玄，郭定眼中满是忌讳，如此年轻的东宫侍读，假以时日说不定能登堂拜相，自己或是恼了他，将来恐怕儿孙遭殃。
顾不上与王国宝不和，王珣出班奏道：“万岁，王中书令所奏甚是。堂邑位于京城之北，地位十分重要，杨佺期还督石头城军中，若是心存怨望，一旦生变，祸不旋踵。万岁不可不慎。”
“安玄，你我同朝为官，以后要多多亲近。愚极喜你所写的《小窗幽句》，改日请你喝酒，还望莫要推辞。”郭定和熙地笑道。
杨佺期怒不可遏，吼道：“这个阴险小人，被吾抓到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
杨安玄劝道：“父亲，事已至此，发怒何用，当思对策。”
“……王纯之暗示王家力保叔父无事，若事得成，保举叔父为州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