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柏裴家坞,杨安玄暂住于此,裴胜、严泓带他参观了两家的瓷窑。
严家瓷窑烧出器物,然后移至裴家的瓷窑施釉。釉料的采买和调配是杨家人,而杨家人不清楚第二次炼制的温度控制在多少,这样最大限度地保证了彩釉生产的秘密。
接着,跟着裴胜来到坞堡的西南角,那里是存放物资的库房,门前有十数名堡丁在看护。
打开最里面库房的铜锁,推开沉重的木门,杨安玄看到数排陈列在案几上的盆、洗、盘、罐、灯、盏等物。
有人燃起火把,在火光的照映下,那些盆、盏焕发出多彩的光芒,流光溢彩,让人眼缭乱。
裴胜和严泓在杨安玄身旁相陪,看着这些彩瓷件无不流露出痴迷之色,杨安玄见案上的彩瓷不过五六十件,诧异地问道:“就只烧出了这些?”
裴胜笑道:“已经烧了几窑,前面几次没有经验,都未成。这是后面两次挑出来的上品,其他件有些暇疵,家父说宁缺毋滥铁,都让捣毁了。”
说这话时,裴胜和严泓都露出肉痛的神情。
严泓忍不住道:“那些彩瓷虽然有些小毛病,卖出去价钱也绝不会低,岳丈真下得了手。”
杨安玄笑道:“姜是老的辣,裴公做得没错,这样才能保证精品卖出好价钱,哪怕一窑只出数件精品,咱们也能稳赚。”
裴博感伤地道:“家祖绘制《禹贡地域图》时一共作了两份,一份献给天子,另一份存于家中,这份图是先祖当年从家中带到平柏的。”
问明齐家来人是自己认识的齐晖,杨安玄让裴胜请他明日来见自己。
杨安玄起身整衣,对着黑匣深揖一礼,道:“杨某幸甚,能得见大贤所绘舆图,请净手。”
杨安玄随手拿起摆放在案上的彩瓷验看,颜色艳丽,或红或绿或棕,不过略显呆板,变化不多,还没有形成图案。
“前两日就到了,应家也来了,只等新野那边派人来,大家好分配。”裴胜答道。
杨安玄让裴胜找到西晋时青、徐、衮等州的地图,小心地查看着。
粗略地扫看了一眼,杨安玄问道:“就这几件,怎么售卖?”
让张锋找来细线,用线在舆图上横竖分块,然后将大小相仿的云节纸折叠出一个个方块,按块绘图,不容易失真,速度也提升了不少。
见杨安玄听到季彦公时脸上露出茫然神情,裴胜解说道:“先家季彦公讳秀,是武帝朝的钜鹿郡公,后升任司空,谥号‘元’。”
裴秀,杨安玄恍然大悟,目光热切地望向案上木匣。
杨安玄醒悟过来,彩瓷是划时代的新东西,价格肯定不便宜,就拿自己手边的淡绿瓷碗来说,卖到显贵人家,至少也能换回十两金。
杨安玄笑道:“裴、严两家对愚相助甚大,说到底不过是相互扶持罢了。”
一盏茶饮罢,裴博感叹地道:“杨侯对裴家恩重如山,两度从秦人手中救下我等,裴家、严家以及偃师百姓感激涕零。”
杨安玄记得《禹贡地域图》绘于晋武帝年间,采用“制图六体法”,即分率(比例尺)、准望(方位)、道里(距离)、高下(地势起伏)、方邪(倾斜角度)、迂直(河流、道路的曲直),在制图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对后世制图有着深远的影响。
杨安玄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对着裴博深揖一礼,道:“多谢长者所赐,安玄铭记在心。”
阴、应、齐等家做生意,不可能专卖彩瓷,肯定夹杂在其他生意中。有数十件这样的珍品,足矣,多了,反而卖不出价来,自己刚才还说裴博眼光老到,转瞬就记了物以称为贵的说法。
裴博捋须笑道:“老夫出身河东闻喜裴家,也算是名门望族,论起来祖上与弘农杨家亦有交情。”
裴博道:“绘制《禹贡地域图》之后,有人绘制了《天下大图》,用缣八十匹,不便阅览。先祖于是用制图六体法,‘以一分为十里,一寸为百里’缩绘成《地形方丈图》,把名山、大川、城镇、乡村等标示在图上。”
裴博笑道:“看来杨侯猜出来了,这匣中盛放的正是先祖所绘的《禹贡地域图》,胜儿,打开匣子请出地图,让杨侯观看。”
看到杨安玄如此尊重先人所绘的《禹贡地域图》,裴博和裴胜都很满意。命仆从用铜盆盛水,三人都净过手,裴胜小心地打开黑匣,从里面取出一卷缣帛。展开略显黄色的缣绢,赫然是绘制着一幅舆图。
比起前世杨安玄所见的地图,《禹贡地域图》显得粗陃,山水地形的比例也失真,可是在当前的条件下,这幅图比起杨安玄所用的地舆图要详细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