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一动,继续前行,孔懿再次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杨安玄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荀伯子还真是高傲,居然劫自己的胡。
接过狐裘披于身上,孔鲜笑道:“他日胡马南渡,愚便‘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随县离汝南很近,李彪在路上结识了同往鄢陵的士子王镇恶,两人结伴而行,谈天说地倒不寂寞。
孔懿知道杨安玄有千金市骨之意,略做推辞便带着儿女和弟子们住下,此举倒让不少人生出别样心思来。
车队来到溪温池,杨安玄引孔懿来到精舍,他做足姿态,将自己的住处让于孔懿。
把身子靠在车厢上,孔苗聚精会神地听着车外寒喧说笑之声,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眼泪却在不知不觉中流下。
魏晋时期,随着曹操父子政治方略的转变,儒家失去了正统地位。社会动荡、政治黑暗使得士人们远离政治崇尚清谈,玄学逐渐占据着正统地位。
话音刚落,荀伯子便高声道:“百家争鸣方为高。”
听到车外杨安玄请父亲重新登车,孔苗连忙举袖擦了擦眼泪,低下头掩饰发红的眼睛。
他与王镇恶,还有颍川长社杜儒住在一处,三人在一起谈文论经,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王镇恶喜欢谈论军国大事,时常论及杨太守在洛阳、下邑破敌之事,李彪心中惊奇,这个王镇恶是个异人。
孔懿让孔鲜与杨安玄同行,自己重新登车,见车内女儿垂头不语。孔苗的心思孔懿知晓,无声地叹息一声。
孔懿笑应道:“颍阴荀家,乃荀卿后人,历代大儒层出不穷,老夫仰慕久矣。荀郎年少英姿,朝气蓬勃,可见荀家薪火相传、后继有人。”
晚间,杨安玄设宴为孔懿接风,请荀歌、陈达、冯立等人作陪。
李世民夺取天下之后,任用贤能、广开言路、以农为本、复兴文教、完善科举、平定边患、融合边族,最终达到大治。
岂不闻杨安玄在汝南任太守时,周家被他折腾得半死不活,自家现在远不及周家势力,此次来鄢陵本为讨好凑趣,侄儿不知好歹,若是得罪了杨太守,荀家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李彪比王镇恶大五岁,却感觉王镇恶见识广博,仿佛出身不凡,数次出言询问,王镇恶笑而不答。
克己复礼为仁,荀伯子脸色一变,孔鲜言语带刺,分明在讥讽他孤高自傲,称不上仁字。
孔鲜与杨安玄从泰山至家中一路同行,相处的时间不长却情同知己,知杨安玄为人豪迈
天色渐暗,廊下狂风呼啸,厅外众人受不住风寒,纷纷回归住处。
孔懿等人纷纷点头,冯立叹道:“杨太守这句‘一独放不是春’说得颇有深义,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相互争鸣,盛况空前,可惜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让其他学说日见凋零。”
这几天荀、陈、冯三人立坛讲学,杨安玄亦到听讲。荀歌多讲《论语》、《周易》和《春秋》,陈达则授《大学》、《诗经》,而冯立最有意思,主讲《论语》和《尚书》,言语之中却流露出对法家的推崇。
贞观之治离现在不过二百余年,应该说世事、人心、风俗、民情相去不远,更容易实施。
杨安玄怒容一闪而过,他苦心营造礼贤下士的形象,自不会因荀伯子的无礼放弃,佯笑道:“荀公过虑了。令侄所作‘百家争鸣方为高’立意高,对仗齐,实为佳作。愚敬你们叔侄一杯。”
李彪紧了紧身上的羊皮袄,和同伴杜儒踏着积雪朝半里外竹屋行去。他是荆州随县人,祖父做过县令,到他这辈家境贫寒,在镇中教几个蒙童渡日。
看向一旁侍立的孔鲜,杨安玄拱手礼道:“孔兄,一别数月,风采依旧。”
酒过三筹,荀伯子便举杯来到孔懿面前,躬身施礼道:“颍阴荀伯子见过孔夫子,祝先生寿。”
能够坐入大厅喝酒饮宴的毕竟是少数,有不少寒门士子徘徊在大门之外,侧耳听着厅内动静,希望能有机会见到杨安玄,得到杨太守的赏识。
杨安玄与孔鲜一路说笑而行,风雪渐大,杨安玄看孔鲜身上羊裘被北风吹得飘起,解下身上狐裘,递与孔鲜道:“孔兄,你是读书人,不禁风寒,‘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得知杨太守在精舍大厅宴请孔懿,李彪和杜儒都想去看热闹,王镇恶则在屋中读书。
见李彪、杜儒进屋,王镇恶笑问道:“李兄、杜兄,在廊下吹风可不好过吧。”
杜儒听王镇恶出言嘲讽,应道:“得听杨太守一句‘一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便足矣。”
王镇恶念诵一遍,轻言道:“好胸襟,看来王某不虚此行。”